她的泪珠粘在睫毛上,无限依依,“真的……”
“嘘——”裴瑾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阻止她把接下去的话说出口。
他能猜得到晏岚要说什么,她要说的这句话,姿态放得太低了,若不是真心的,哪个女孩子愿意把自己的脸面丢在地上踩?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能让晏岚把话说出口。
说出口的话,就是等于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已经很对不起她了,千万不要让她把最后一点脸面都丢掉,只要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能保全那一点的自尊。
“我没有这个福气。”最终,他那么说。
感情里,最忌藕断丝连,当断不断,害人害己。
“珍重。”裴瑾挥了挥手,离开了。
晏岚看着他的车远去,冷风吹来,带走了她仅剩的醉意,她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地往家里走,心想,结束了。
这场瑰丽的梦,还是结束了。
***
裴瑾回家洗了个澡,拿了瓶酒去休息室里看电影,老片子,洛丽塔,译名叫一树梨花压海棠,真是别致。
他没怎么注意剧情,一杯接一杯喝酒,喝醉了,举起酒杯,洛丽塔那张娇艳的脸庞倒映在杯中,无比绮丽。
他轻轻笑:“醉醺醺尚寻芳酒。”说罢,低低笑了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
吱呀——
门被轻轻推开,鱼丽走进来,闻到一室酒气,裴瑾撑着身体坐起来,要想一想才记起她去哪里了:“你回来了?怎么样,修成正果没有?”
“啊,”鱼丽拖长了调子,语气轻快,“封逸刚刚和我表白了,说会和别的女人断绝关系,让我做他女朋友,我答应了。”
裴瑾懒洋洋道:“恭喜你,现在你鸳鸯成双,我孤家寡人,你终于能报仇了。”
“你的怎么怪怪的?”鱼丽狐疑地看着他,“出什么事了吗?”
“噢,我失恋了。”他说。
鱼丽以为自己记错了时间:“……咦?我刚刚还看到你们在一起呢,两个小时?”
“我们分手了。”
“为什么?”
裴瑾笑出泪来:“你忘了?是你说的,负情薄幸读书人,男人负心,还要理由吗?”
鱼丽怔忪,过了好一会儿,她想明白了:“我知道了,你不想伤害她,寻欢作乐,最忌动真情,她爱上你了,是不是?”
“我真坏,是不是?”
鱼丽把手放在他手背上按一按,很肯定地说:“裴瑾,你是个好人。”
“我好什么,我可坏了。”裴瑾笑了起来,“清吟跟了我一辈子,但到最后,至死不愿与我相见,她痛苦,我也痛苦,何必呢,所以现在想开了,我还是只要快乐就好,可我的快乐,带给了别人痛苦。”
鱼丽微笑起来:“不,你也给她带去过快乐,而且,爱过你却没能在一起很糟糕吗?不会,糟不过爱上一个烂人,那才是生不如死,你相信我,她七老八十想起现在的事来,只会觉得庆幸,原来我爱过这样好的一个人,真是不枉此生。”
裴瑾听了,惊奇地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说:“丽娘,你吃错药啦?”
“呸。”鱼丽没好气地说,“你醉死算了。”
裴瑾大笑了起来,笑得肠子酸软,这才道:“谢谢你,丽娘。”他凝视着黑暗中她雪白晶莹的脸庞,他已经走过千山万水,累得说不出话来,可鱼丽还有勇气去爱一个人,去追寻来世之约,比他勇敢太多了。
“丽娘,我是懦夫,你比我勇敢。”
可谁知鱼丽听了这话,反而沉默起来。
裴瑾起疑:“你有隐情?”
鱼丽点了点头,她垂头静默半晌,才道:“我没有告诉你,肖臣那个时候是为了我死的,我根本不用他救,我不会死,可他还是来救我了,临死前和我说,生生世世,我……我答应了,不答应,他恐怕都不能合眼。现在我没有遇见他也就算了,遇见他了,总归要履行约定的。”
裴瑾皱眉:“哪有这样的事,下辈子的事谁说的准,就这样定下未免太可笑了。”
鱼丽微微笑了笑:“我知道,所以,只是试试而已,如果我觉得不喜欢他了,就和他分手。”
裴瑾轻轻叹息:“那你就试试吧,但我一点都不看好他。”
“你放心吧。”鱼丽语气轻松,“我没那么蠢。”
裴瑾作死:“我更不好看你。”
鱼丽:“……算了,看在你失恋的份上,我原谅你。”
裴瑾轻哼了一声。
鱼丽也不应声,托着腮发呆,照理说,她和肖臣重逢,再续前缘,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穿越了生死和轮回,难道还不够证明他的赤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