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他的承诺,鱼丽已经很满意了,她笑了起来,从筐中拿出干粮:“吃饭吧,不早了。”
“我去洗个手。”
两个人坐在一起分着吃了干粮,又采了些草药,这才在日头偏西的时候下山去。
在山下的小村子里,为一个刚刚难产的妇人看了病,乡下人家,没有什么礼教大防,他给那妇人把了脉,开了个药方,当家的男人是个老实巴交的种田汉,一个字也不认得,蒲扇似的两只手捧着那一页纸,像是有千斤重。
“给药铺的人看了就好。”裴瑾笑了笑,“有什么事再来找我。”
“谢谢裴大夫。”那汉子说着就要从怀里掏钱,裴瑾摆了摆手:“顺路而已,不必了。”
他急了:“那怎么行!”可裴瑾执意不收,他没办法,在家里转了一圈,把攒了几天的鸡蛋装了一篮给他。
裴瑾想了想,笑道:“先留着给你媳妇补补身体吧,等以后好了,再给我诊金不迟。”
那汉子还想再说话,他躺在床上的妻子就拉了拉他的衣摆,勉强起身和裴瑾道谢:“那就谢谢裴大夫了。”
裴瑾走到屋外,鱼丽正抱着孩子在喂米汤,看到他出来解释:“里面太闷了,孩子一直哭。”
坐月子要求不能见一点风,屋里闷得慌,现在又是夏季,难怪孩子会难受吃不进东西。
“我看看。”裴瑾就着她的怀抱看了看孩子,对跟着出来的男人说道,“孩子本来就瘦弱,喂米汤不是办法。”
男人涨红了脸:“可我媳妇儿一直不下奶。”
“牛乳羊乳都可以。”裴瑾示意鱼丽把孩子还给人家,“鱼汤对刚生产过的妇人也是有好处的。”
山里什么都缺,可捞几条鱼还是可以的,那汉子连忙应下了。
天色已经不早,裴瑾和鱼丽赶紧坐车回县城里,骡车上,鱼丽就一个问题表达了不解:“为什么马和驴可以生出骡子?”
裴瑾:“……不知道。”
“那这样,岂不是猫和狗也可以生孩子?”她异想天开。
裴瑾驾着车,很冷静地回答:“迄今为止没见过。”
鱼丽感慨:“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
“……当然。”
骡子哒哒哒,夕阳西下,慢慢把他们拉回了家。
裴家现在的仆人是一对母女,王寡妇和她的闺女大妞,王寡妇的男人病死了,家里又穷得揭不开锅,公公病了,儿子还小,她的婆婆就做主把她和赔钱货闺女给卖了,换了银钱给丈夫买药,给孙子买粮。
正巧裴瑾带鱼丽去挑人,鱼丽便挑中了她们,家里地方小,也就是做饭洒扫费些功夫,其余事她和裴瑾都亲力亲为,免得让人发现端倪。
到家时,王寡妇便张罗着让大妞烧水,自己则去灶上下了两碗面条,进屋的时候鱼丽在洗漱,外间只有裴瑾在,她匆匆放下碗就低头出去了。
鱼丽撞了个正着,纳闷道:“我总觉得她在躲着你。”
王寡妇到了他们家后,手脚勤快麻利,但总是畏畏缩缩的不肯抬起头来,鱼丽一开始以为只是她性格如此,后来发觉如果裴瑾不在,她还是会和自己说说话的,可若是裴瑾在家,她不是缩在灶间便是躲在房里,有什么事也是让大妞传话。
“避嫌。”裴瑾头也不抬地说,“还能因为什么。”
王寡妇虽然被婆婆卖了,但也心存为丈夫守节的念头,若非必要,不肯轻易出门,裴瑾敢保证,要是有人对她不轨,她就能一头碰死以证清白。
鱼丽一想起这个就气闷:“说两句话,清白就没了?”
裴瑾叹了口气:“能有什么办法,这些年,你见得还少吗?”
鱼丽不说话了。
这些年里,他们陆陆续续遇到过不少病人,有未出嫁的姑娘被人轻薄就想不开上吊的,也有寡妇被闲言碎语逼得投了河的,还有婆婆病重,媳妇割肉做药引的,太多太多了。
“我心里,有点难受。”鱼丽按住胸口,“闷得慌。”
裴瑾微微笑了笑:“是吗?我给你揉揉?”
“呸。”鱼丽没好气道,“我说正经的。”
裴瑾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我也是正经的,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天下之大,处处有这样的事,你能怎么办?”
鱼丽长长出了口气:“唉!”
“知道了吗?这就是读书的代价,蒙昧是不会痛苦的,清醒的人才痛苦。”裴瑾揽着她的肩,“所以,想开点,我们现在至少也是在救人性命。”
鱼丽靠在他肩头冷笑:“学医能救得了几个人?你前脚把人家姑娘救回来了,她不是隔天又撞了柱?”
“想死的人救不活,但至少,可以救不想死的人,能救一个是一个。”裴瑾温言道,“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