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母亲说得也在理,她若是不想死,只要过继一个孩子,为裴家留下香火,旁人也无话可说。
只是那样,有什么意思?
贞娘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白麻布,慢慢站了起来,把它拿在了手里,麻布很粗糙,有些扎手,她用手指一寸寸摸过去,然后猛地拽紧,下定了决心。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丫鬟小蝶匆匆忙忙跑进来,满面惊喜:“夫人,大人回来了!”
贞娘呆住,一时不敢相信耳朵:“什么?”
“大人回来了!他没有死!”小蝶边哭边笑,脸都花了。
贞娘颤抖着伸出手:“快、快扶我。”
小蝶赶紧搀住她的胳膊,贞娘自打缠了脚后就没有再走过那么快,但她今天顾不得什么仪态,快步向门外走去。
裴瑾正好要进来,和她打了个照面:“贞娘……”话音未落,他就看到贞娘潸然泪落。
她眨着眼,让眼泪掉出眼眶,以免模糊视线,可眼泪掉得太快了,她不得不用帕子去擦,只是那样,她也舍不得移开视线:“表哥,你回来了吗?真的是你吗?我该、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裴瑾原本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他轻声道:“是,我回来了,是真的。”
贞娘再也抑制不住,扑进他的怀中哀哀落泪,泣不成声。
裴瑾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对不起,让你担惊受怕了。”
贞娘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想要对他说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担忧和悲痛,可又无从说起,她哀泣良久,最终只是道:“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她擦去眼泪,猛地一抬头,就和一双明眸对了个正着,那双眼睛的主人乍与她对视便惊慌地收回了视线。
贞娘疑惑地看着她,那是一个大约二八年华的少女,瘦瘦怯怯,弱不禁风,但杏眼桃腮,花鬟月鬓,十分美貌,她心中恍然,立即扬起笑容:“这位姑娘是……?”
“她叫鱼丽。”裴瑾思索片刻,欲言又止,“你先将她安顿下来,其他的事……”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才道,“之后再说吧。”
贞娘心里有了数,立即答应了下来。
裴瑾顾不得与她多说几句,立即出门去了,他是被盖了章的“死人”,“死而复生”,免不了要向各方一一说明情况。
他一回到衙门,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围观,听他说完前因后果,同僚与上级纷纷感慨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又有亲朋族人来访,裴瑾不得不把同样的说辞又重复了几遍。
他的说法是,在坠海后,他很幸运地抓住了一块木板,并漂到了海边,为心善的渔民所救,养好伤后,便启程返回京城,可中途又病了一场,这才耽搁了些许时日。
然而,实际上救他的并不是什么渔民,而是这个他带回来的女孩子,鱼丽,她救他不假,可在不久后就订了亲,谁知还未过门未婚夫就病逝了,她被要求殉节。
为了救她,两个人又回到了海上,被卷进了一个神秘的山洞,吃下了仙药,从此,所受的伤很快会痊愈,即便不吃东西也不会饿死。
可这样的秘密不能为人所知,他和鱼丽都三缄其口。
好不容易送走了来探访的族人,裴瑾总算能坐下来和贞娘好好说一说话了,大约是看见了他眉宇间的疲惫,贞娘很贴心地什么都没有问,给他奉了一盏茶,又说起对鱼丽的安排:“收拾了西厢的房间给她住,送了两身我还未上过身的衣裳,只是她比我身量小些,要改一改才好穿……”
裴瑾沉默地听着,等她说完,才慢慢道:“贞娘,我同你说实话,是她救了我的性命,但是碍于名节,此事你知我知,不能再叫其他人知晓。”
贞娘一怔,她原以为是他在外所收的妾室,没想到却是救命恩人,但若是救命恩人,又何必带回家中?
“表哥,此事是否还有隐情?”
“是,她的家人都身故了,她是孤女。”裴瑾微微苦笑,不,鱼丽的弟弟还在人世,可是她是逃婚出来,如何能叫贞娘知晓?她若是知道,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个不贞不忠的女子。
贞娘一听,便对鱼丽更是同情,柔声道:“她救你性命,便是于我们家有大恩……只是,”她犹豫片刻,才问道,“表哥打算如何安顿她?”
孤苦无依的女子,自然不能赠予钱财便将恩情一笔勾销,可若是留在家中,又以什么名义安顿呢?何况,裴瑾所谓的“名节有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会尽快给你答复。”裴瑾沉默片刻,替她夹了菜,“吃饭吧。”
“哎。”
吃过饭后,裴瑾趁着天色未暗,去西厢拜访丽娘,她刚吃过饭,正坐在床头发呆,看到他进来,忙不得道:“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