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一记手肘给点教训,他却先说话了,手指压在唇边。
“嘘,你看那边的鹰。”
沿着所指的方向,几座巨大的高崖出现在视野里。
“注意看右边山上,凸出来的那里有几个小黑点。”
我凝目望去,上上下下望了半天,终于在高崖顶处看到几只黑色的模糊小点。
“……那些是鹰?”目光充满了怀疑。
“唔,是岩鹰。专门栖身在怪石嶙峻的高山之中,是鹰里最为凶猛敏捷的品种之一。”
我瞥瞥他,“这么熟悉?莫非你在临川的时候也驯养过这个品种?”
莫炎笑了,“你肯定没有驯过鹰,一听就是外行说的话。”
我低哼一声,“无非是彰显奢侈的贵族爱好。劳民伤财,我们易水可不流行。”
“倒也不是纯粹为了显露奢侈。”莫炎打断话头,倚着身后的大石头笑道,“兀兰风气尚武你是知道的,驯鹰就是贵族男子孔武英勇的表现。想当年我曾经亲随陛下在洛河平原上纵马捕鹰……”
他的眼神突然一沉,不说话了。
我怔了怔,意识到什么,也闭上了嘴。
空气僵止了片刻,还是他先开口,说,“没有人驯过岩鹰。这个品种太难捕获,补鹰人往往伤在它们喙爪下也捕捉不到。在临川几乎是有价无市。”
我漫应了一声,挪开视线,转换话题。“这里——是哪里?”
“伊古拉戈壁。”莫炎回答,“你大概也听过这名字吧?伊古拉在狄支语中的意思就是‘荒凉的地方’。”
我微微一震。不必他说第二遍我也知道伊古拉,因为这个名词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瀚南大陆的众多国家,又有谁不记得狄支的第一支骑兵就是从这伊古拉的荒凉戈壁中横刀跃出,震慑整个大陆?
“你是说——”突然的认知让人太过震惊,我不得不再次求证,“我们现在正在洛河平原以北,狄支的老巢——?”
“没错,现在我们已经深入狄支的国境,停留在戈壁的深处。”
他语气平淡的说着,抬手护住了在大风中不断晃动的马灯的微光。
身边的战马见主人有了动作,跟着打了个响鼻,马蹄不安的踏着地面。
“这几天离火的性子越来越急了。”
莫炎笑着起身拍拍爱马的头,安抚几下,又走到身边坐下,依旧靠着背后的岩石。
又是一阵大风从侧面刮来,几乎灌的满嘴沙。我急忙扭头避开风头,强劲窒息的风势吹在身上,夹带的刺骨寒意却让人无法承受,重伤初愈的身体颤抖个不停。
他的头转过来,“冷不冷?”
“还好。”我说。
两个字刚出口,那双眼睛中的光芒闪动了几下,随即右手被一把攥住。
“还好?分明冷的像冰块——这个时候还逞强。”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满,探了探我的额头,“幸好烧已经退了。你这次失血过多,伤口没有及时治理引发了并发症,能拣回条命已经不错了,居然还跟我嘴硬——要不要喝水?”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拿起身边的皮囊,拔开木塞,倾斜着凑近我的嘴边。
我喝了几口,被灌的呛到了,细细的水线从嘴角溢出来。
还没有来得及擦拭,莫炎已经很自然的伸手,代替拭去了嘴角溢出的水滴。
我愣住了。
惊愕抬起的眼睛正正撞上迎过来的视线,那么近的距离,那么的促不及防。
眸光转成深沉的暗色,那眼神里带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几乎贴在一起,彼此的呼吸吹到脸上。
我的身体略微往后退了几寸,却被手掌牢牢的按住后脑不容退却,然后他的唇俯压下来。
盛水的皮囊掉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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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薄云聚集,逐渐遮住了挥洒的星光。
“易昭……”
越发暗下来的夜色中,我听到他的声音就在耳边,低低叹道,
“我看你连着几天一动不动,真怕你撑不过去。”
我把头偏过去,“生死由天,莫帅不必如此。”
“……不必么?”他静了一下,自嘲的笑了笑,“你还是恨我。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再难挽回,对不对?”
我默默坐着,无话可说。
他这是在问我?抑或是问他自己?
这世上的事,一旦做了,就真的再难挽回……么?
岂止是他,那些半夜惊醒、辗转反侧的日子,我不是也一遍遍的问自己?
那些曾做过的事情,那些曾发生过的事情,如果时光倒流,让一切重来,又当如何……
“大人——”耳边传来一句轻声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