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泣下。
祈世子见他脸色怪异,问道:“你没事吧?”
柳残梦摇摇头,突然说:“我来过这里。”
“你记得?”与柳残梦相处近一个月,这是第二次听柳残梦说他有印象。
不过,夜语昊,雁门关……为什么他有印象的都是跟争天下有关的事?祈世子搔搔脸颊。也不对,他对皇上就没印象了,真是可悲。
“好像记得。”仿佛在梦中千百次走过一般,他笔直地往偏门走去。
“站住,休得擅闯禁地。”护营虎卫一见有人擅闯,亮出长枪便要阻止柳残梦的去路。
祈世子肩膀微晃,在雁门关外候着他的暗流使者快步上前,向虎卫亮出令牌:“休得无礼,退下!”
使者手上拿的是天下兵马大元师手上的碧玉竹符,原应是天下兵马从令。但雁门虎卫初见令牌,神色犹豫了下,复道:“上官见谅,边关重地,非有李将军符令,否则,小的不敢听令。”
“你!”暗流使者皱了下眉,正想该怎么解决,却见祈世子一笑,从腰间掏出一块小小的木牌子:“那这个令牌呢?能让我们过去吧。”
小木牌十分简陋,一面刻着云纹虎头,另一边刻着楷体的“李”字,下方还有四个小字“见令放行”。
虎卫一惊,双手将木牌高举过头:“小的失礼,请上官恕罪。”
“李将军视兵如子,将士用命,原是好事,何罪之有。”祈世子收起令牌,笑道:“忠心是好事,但莫太食古不化。这次是遇上我,倒也罢了,要遇上其它人,岂不是给你家李将军招惹麻烦。”他笑瞇瞇地说着话,看似轻佻,眼神却又极认真,一股咄咄逼人的贵气压得虎卫低下头,虚心受教。
“是。”
三人说话间,柳残梦已是不耐,一见虎卫撤下枪,便先走了进去。祈世子示意暗流使者留在外面,自己跟了上去。
从偏门的台阶上去,幽暗中,柳残梦走得毫不犹豫,对于方向想都不想,顺着身体的本能往上而行,一路走到城跺上。
守城的士兵见有陌生人上来,皆是一惊,立时有人上报城卫,却被祈世子以小木牌挡了下来。柳残梦在墙头看了会儿,又往下走,却不是顺原路,而是往中门方向,深入关城腹地,下到腹心一排房间时,并不停步,一直走到最尽头的小屋,这才停下脚步。
祈世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微讶地咦了声,没说话。
柳残梦回头看了他一眼,跨步上前,推开闭阖的木门。
木门上有门闩,但柳残梦手上真气一送,门闩断开,木门吱呀了声,向两边分开。呛人的粉尘扑鼻而来,祈世子呛咳了声,退开几步,柳残梦却全无所觉地踏了进去。
那是一间被废弃很久的房间,角度太斜,没什么光线照进来,屋里一切都显得黯淡,仿佛翻开了一角历史的书页。以前应该是用来住人之处,墙角还有张床,但久不住人,床上置放着许多无用的杂物,墙上挂着几面残破的战旗,灰暗光线中,有的写“李”,有的写“陈”,还有的写“燕”。
正中那一面战旗上,却写了个“苏”字。
柳残梦怔怔地看着那个苏字,瞇起眼,耳际一阵厉风呼啸而过,化成战场上千军万马的厮杀声。
“苏将军,敌军已到我方阵前七里。”
“苏将军,敌方已踏入陷阱了。”
“苏将军,粮草运送不上,怎么办?”
“苏将军……”
祈世子在门外轻轻地叹了口气:“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
眼前的战旗幻化出一血红,修罗地狱般的景象。
战场上,只有生存的道义,没有是非对错的道德。
战地何昏昏。战士如群蚁。
气重日轮红。血染蓬蒿紫。
乌乌衔人肉。食闷飞不起。
昨日城上人。今日城下鬼。
旗色如罗星。鼙声殊未已。
呆呆地看了半天,眼前尽是杀戳战场,还有走马观花的人影。仿佛很多,想辨认时,一个都辨不出。
那些是谁?柳残梦捧住头。
“那是苏星文的战旗。”跨步进来的将军一身风尘仆仆,尚未解甲。雁翎头盔挟在腋下,身后腥红披风飞舞,远远便带来战场尘烟。
他指着墙上那面破旧的战旗,回头看了柳残梦一眼:“你可记得?”
“苏星文?”非常熟悉,仿佛呼之欲出,话到唇边又咽了回去的名字。他转目看向一身铁甲的来人,个子非常高,比自己和祈世子都高上一些。眉毛很直,鼻中微微隆起,目光炯炯有神,脸颊上没有及时修剪的胡渣拉拉杂杂,为他的英武之气添了几分蛮横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