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叶子风睁开眼睛,看住身边的幕僚,摇了摇头,“我之所以隐忍,只是不愿将事件推到尖锐不可挽回之处,圣上对我恩重如山,子风万难报答其一,端王需要时日来巩固他的权位,我则会尽全力阻拦,让他顾此失彼,发展不得——至于能拖到几时,做到几成,那是天意,非我叶子风所能知,但求问心无碍,俯仰无愧于天地,如此而已!”
“好个俯仰无愧天地!”张子若肃然变色,竟放开叶子风,站在床前,深深作下揖去,“认识大人一年有余,平日只当大人是个廉正的好官,今日才知大人胸怀天下,气度恢宏,有如皎皎红日千里!子若愿一生跟随大人,惮精竭虑,此命敢不足惜!”
叶子风不由愕然,挣扎着伸手去扶张子若:“子若,你——你这是做什么?”
张子若却不抬头,低声道:“事至如此,我也实不相瞒,大人,你可知我是谁派来的?”
“不是二皇子么?”叶子风奇道。这张子若原是二皇子府上的清客,一年前二皇子遣了来,说是性甚细慎,要自已看看是否合用,自已与他一席谈,爱他见识胸襟,便留下了,莫非还有内情?
“不。是圣上。我原是圣上借二皇子之名,派至大人身边,监察大人举动的眼线。”
第7章
初春的阳光照进窗棂,融融中犹带三分清寒。
叶长风修长的手指微屈,无意识地轻叩床沿,有些震惊,也有些疑虑,半晌,才淡淡一笑:“我资历尚浅,便身居高职,掌一府钱粮兵马,圣上不放心,也是应当的。”
张子若也平静了心神,重又在椅上落坐,微笑道:“也不是不放心大人……帝王之道,原不过权术心术,圣上想多知道自已臣子的动静,那也没什么出奇。朝中每位重臣的身边都安插有圣上的眼线,叶大人不要过于介意了。”
知道是一回事,接受与否又是另一回事。叶长风回思方才言语,不由微微有些心惊。幸亏自已忠君不二,没有依附端王之意,否则,这张子若一封信传出,自已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又想到张子若跟了自已一年,这一年中,自已一言一行,竟是被人了解得一清二楚,巨细无遗,脸上不觉动容。
张子若何等聪慧人物,见叶长风神色,便知他对自已已有了疏远之心,不再似从前那般肺腑相照,不禁有些后悔,心头泛起淡淡的苦楚。
世事浮沉不由人,若能任自已选择,自已又何尝愿意选择这条路。何尝愿意在面对叶长风坦然明朗笑容时,心中越来越重?
然而各自缘份际遇如此,夫复何言。
只作不知,张子若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大人难得歇下,今日就索性睡足个一日罢,别起床了,午膳我会叫三儿送来,公事上,大人若还信得过我,我跟几个知事合议合议,能办的,便都办了,不能办的,留等大人明天发落,如何?”
“嗯。你看着做便是。”叶长风自忖今日是无论如何起不来床了,张子若原便是他的得力臂助,现又暗自表明身份,有他撑着,一两天清闲应是没有问题,转念又想到自已不能起床的原因,脸色微微一红,“幸好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一段妩媚羞意,隐隐自眉梢眼角泛起,张子若看着阳光里那微侧了头,露出白生生一截颈肌,神情诱人而不自知的男子,暗中叹息,幸而府台大人这模样只留在私室,否则一旦公诸于众,实在是……叫旁人不想入非非也难。
淡然起身,袍袖舒展一礼:“大人好生休息吧,我会多调一队兵马来此守候,请大人不必为安全多虑。”
叶长风自然知道,安全云云,都是假的,杜绝端王有可乘之机,不至前来侵扰才是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张子若走到门边,叶长风突然想起唐悦一事,忙叫住了,将自已的发现详细道出,请他多加留心。被强吻一节却仍是含糊跳过,张子若自顾沉思,也没有在意。
张子若离去,叶长风心事稍稍放下。他原是豁达果决之人,知道自已无法出力,索性便扔了开去,不再想那些沉冗杂务,倒在枕上,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睡便是十多个时辰,三儿送了两次饭菜,叶长风惺松睡眼中略一举箸,随即又沉沉睡去,似要将这些时日来的疲倦,都在这一眠中补足。三儿心疼主子,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连门前屋畔巡游的士兵,也被告知不可大声喧哗。
门被敲得震天响时已到了半夜。守在门前的三儿连忙拦阻也没来得及,来人看服饰应是牢狱狱卒,神色极慌乱匆促,衣衫头发也零乱不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