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传。你亲自去。”唐悦抬眼望向窗外,东天已渐发白,长吁一口气,“京师那边,辛娘自然是好的,性子却嫌太急,就怕沉不住气,惹出事端。”含笑回头,看向玉瑶,“只是千里奔波,说不得要辛苦你了。”
“属下倒没什么。”玉瑶眨了眨眼睛,“只要公子的他没事,属下就算再累,也是无妨的。”
“贫嘴。”唐悦笑斥了一句,挥挥手,“去吧,听说有人的青梅竹马上京赶考去了,也不知那人急不急着追。”
玉瑶脸一红,回身一礼,随即穿窗而出,捷若飞燕。
唐悦笑了一笑,正待转身,一件外衣已轻轻地披在肩上,随即一双细藕样的玉臂自身后缠上腰来,绿珠闭起双眼,紧贴住唐悦挺直的背,呓语般地轻吟:“……公子……”
此情此境,美人意欲何为,再清楚不过。
唐悦拍拍绿珠的手臂,柔声道:“绿珠,我有些倦了,想睡一下。”
“我知道你只想着他,”绿珠听若未闻,幽幽将脸埋进唐悦的衣衫,“我也不是要和他抢,只不过,他此刻又不在,何况——”停了一停,低低道,“或许他此时已和端王重修旧好,正颠鸾倒凤也末可知……”
“住口!”温和款款的唐悦极少有这般动怒的神情,扔下两个字,正欲不顾而去,眼光触及绿珠楚楚可怜的神色,心中一软,长叹了一声:“你不懂。”
解开水蛇般相绕的手臂,踱到另一侧窗前,凝望曙色渐亮,声音沉沉:“他与我知已相交,不在这些小节。更何况,原是我负了他,他再要怎样,我也只能看着。”唇边的笑容将消末消,淡朦的光色里看去竟分外寂寞,“唉,这个人,却叫我如何是好……”
叶长风睡着时已迹近天亮,迷迷糊糊也不太安稳,下人一敲门时立即便醒了。一问却是端王前来相邀上朝,正在厅外候着。
他便如此迫不及待,要自己实现相助的许诺么?叶长风暗叹,自忖精神还好,也便利落整衣起床。一番洗漱后,与端王相见,却是各各不提昨晚之事,微笑雍容淡若春风,全然一派和煦气象。
揖让过后,端王稍前领路,叶长风错后半步,与他在花园的青石道上并行,宾主礼足,并无二话。
转了个弯,叶长风一眼望见树下一物,不由噫了一声:“这绑着的人是?”
第39章
端王朱袍轻绶,黑色官履从容踏过石道,停在苍翠树边:“家奴不忠,妄行欺主,略加惩戒而已。”
树上这人,双手被吊,脚尖勉强沾地,整个人维持着上下不能的姿势,衣衫上鞭痕宛然,乱发被露水打得湿透,面颊半垂苍白憔悴,再不见原先的明朗俊俏。叶长风不禁皱起了眉,好端端一个美少年蓝珊,才不过几日,怎么成了如此凄惨模样。
“他做了什么?”
“有意令你中毒。”端王转过身,平淡的口气象在谈论天气,“你之所以昏迷,全因肩上那一枚铁棘刺。刺上淬的暗毒见血封喉,幸好只是擦破皮,若是见血,只怕没这么轻易便复原。”
端王用意,叶长风如何不知,沉默片刻,缓缓道:“家有家规,你府中的事我不能多言。但他倒底救过我,若能,不妨看我薄面,放了他吧。”
端王不远不近将蓝珊绑在此处,等的就是叶长风这句话,一笑:“如此也好。”作了个手势,便有随从上来开解绳索。
蓝珊被吊数日,粒米未进,虽然内功精湛,也已承受不住,满面疲倦痛苦,却又倔强着不肯哼出声来的神色倒也不象作伪。
端王冷冷看着:“还不过来拜谢叶大人的活命之恩?”
“不用。”叶长风不待蓝珊挣扎爬起,摇了摇手,“天色不早,还是快些走罢。”
心中却暗叹,闹这一出算什么呢,你对人,就永远这样用手段么?不再多话,径直向前行去。端王却不禁一呆。淡青色的晨雾里,叶长风临去前一眼,如叹息如无奈,又隐隐有惋惜指责之意,平生第一次触到这种眼光,竟似有无穷余味,引人深思。
绕千步廊,入宣德门,正中大庆殿、紫宸殿比次而居,重楼巍峨,滴檐飞瓦,烟雾朦胧里肃穆华美一如往昔。
风雨流年物犹如此,人却早换了心境。叶长风一路缓步行来,面容平静,心底却是暗暗起伏。眼望华表铜狮,遥想当日少年高中,后拜为一方大员,意气风发由此而出之景,当真恍若一梦。
早到的官员远远瞧见端王前来,纷纷迎前见礼问候,叶长风也有一班同窗故友,乍然得见,不免一番笑语寒喧,只碍于天威森严,不敢高声。又多有人奇怪这二人怎会同行,猜疑试探,种种热闹,直到升殿钟声响起方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