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年二话没说, 穿门而过。
出乎他意料的是, 过了门堂之后, 露天的院子里还有不少人——全都三五成群地打着堆儿, 表情沉重, 偶尔交谈也压得声音很低。
宋思年的目光越过人群,便见到正房大敞开的房门里,正中摆着一方棺材。
宋思年微皱起眉。
“都拖了两天多了,还不下葬, 这不是造孽呢么……”旁边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两个人中有个人忍不住说道。
另一个人接话:“是啊,这还好是秋冬了, 要是夏天把陈老太就这么放两天,还不得出味了?我看她大儿子小儿子都回来了啊,不赶紧操办丧事还等什么呢??”
“还能等什么?不就是等他们那个姐姐吗?”最先开口的人没好气地说。
“姐姐?我都在这儿租房租了半年多了, 怎么没听说陈老太还有个女儿?”
“嘿哟,可别提了,她那女儿嫁的远,早就不怎么回来了;过年过节都从来不见她回家看看,我以前听陈老太自己说,连个电话一年都不打一次的,活像是没这个妈似的。”
“……那这女儿当得可真是够不孝的啊。”
“不过要我说,这也不能太怪这个女儿——你就看陈老太这两个儿子都指望不上,一个远嫁的女儿能怎么样呢?”
“她那个小儿子我认识,还时不时看他回来两趟,难道也不孝?不能吧,我上次和他碰上面,还听他说自己给老太太带了什么什么东西,请老太太去自己家里过冬呢。”
“呵,陈老太那个小儿子?——我看他浑身上下也就长了张嘴吧。”最先开口那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陈老太不就靠早就去了的陈老头那点家属补助过日子吗?她那俩儿子一个闺女,从来没一个给过她钱的。至于那个小儿子就更是只会嘴上开花,回来看陈老太从来不带东西,只带他那个娇惯成性的女儿,还动不动就缠着老太太要钱花;你说的什么请陈老太回家过冬,如果真是他说的那样,那我跟陈老太这十年的邻居了,怎么还从来没见老太太什么时候不是在这破地方过年的呢?”
“这倒也是。”
“而且你刚刚不是奇怪他们为啥还不给老太太下葬吗?简单啊,我估计这俩兄弟都在那儿算计着给老太太办白事儿的钱,恐怕是不想出钱或者想等老太太的女儿回来分担,这才耽搁下来了——你说,就这样的俩儿子,哪个能孝顺了?”
“……”
宋思年在旁边听得直皱眉。
老树也犯嘀咕:“那老太太一直念叨的孙女儿,不会就是她小儿子家里那个‘娇惯成性’的吧?这老太太虽然看着耳背还忘事儿,但不像是这么死心眼儿的样子啊。”
宋思年皱着眉没说话,刚抬脚准备往正房门那边走,就被身后另几人对话拉住了脚步——
“唉,这陈老太也是惨啊……”
“要我说,这陈老太再惨,最后总也是个入土为安。而后面还有的是罪遭的,恐怕是她领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吧?”
“啊,你是说她总喊囡囡的那个似乎有点傻的小姑娘?”
“对啊……我看陈老太一去,这一家没心没肺的恐怕是只会把她往外赶了……这才十二三岁的一个小姑娘,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是,可惜了那个小女娃儿了,唉…………”
宋思年皱起的眉终于舒展:“很明显,这才是正主儿。”
老树:“真庆幸,我可不想陪主人您找一个熊孩子带回去。”
这边说着,宋思年已经走进了正房里面,黑色的棺材旁边,炭火盆里烧着黄色的纸钱,一只有点干瘦破皮的小手蹭着脏灰,一页一页动作迟缓地从旁边拆开的厚厚一大叠纸钱上面,取着新的,一张一张往那火焰上放。
那小姑娘穿着一件款式很旧的深红底儿小碎花棉袄,棉袄边角看起来已经洗得发白了,但破线的地方都用小小的同色补丁细细地贴补上了。她下身是一条黑色的长裤,看起来像是成人的裤装加厚改过,虽然也破旧,但仍旧干净。
只是脸色发黄,小脸尖瘦,嘴巴也干干的没什么血色,似乎有些营养不良。
她低垂着头跪在蒲团上,长长的黑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宋思年也看不清她的神情模样。
“看起来就怪可怜的啊。”老树叹着气。
宋思年目光掠过女孩儿露在外面冻得发红甚至有点生疮前兆的手脚,不由地目光沉了沉。
只是没等他开口说什么,旁边紧闭的房门里突然传来了一个有些尖锐的女声——
“你想都别想!”
“……”
正堂里女孩儿捏着纸钱的手顿了顿,然后又继续将新的纸钱拿起来放进炭火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