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着头深思的家明没有看到门外出现的东城和宿雾。带着山野芬芳的风吹了进来,宿雾抬头凝视着雅原的遗照,眼中有泪光闪烁。她握紧了双手,指甲刺入了手心,用疼痛来抵挡内心如潮水翻涌的绝望。
东城有些忧虑地看了一眼站在前排的雅原的母亲蓉夫人。那个高贵冰冷的女人就像是某种不动声色的食肉植物,开出艳丽的大花,却暗藏杀机。
东城扶着宿雾离开了灵堂,他的手温暖而稳定,令宿雾的心也平静了下来。他们穿过花木扶疏的长廊,去了他泊车的地方。
东城打开车门,宿雾平静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她低低的说,“东城,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太惊讶。”
东城原本在女孩子面前魅惑动人的脸上也是尴尬的神色,他安慰宿雾,“雅原根本没对我提过落雪,她即使真的曾经是雅原的女友,也不是重要的人。”
宿雾叹气,她专注地看着东城,“东城,雅原已经……不在了,所以,落雪的存在根本不重要。”心中的隐秘处,不是不痛的。那个温柔体贴的雅原也许只是真实的雅原的一部分。她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样了解他。东城说,蓉夫人把雅原的死归咎于她。其实她也在想,是不是自己的命太硬,所以她身边的人都离开了她。爸爸妈妈,还有……雅原。
东城发动了引擎,“我送你回学校。”宿雾以为她将心中的情绪隐藏得很好,他却一眼就看出了宿雾眼底的悲伤。 车里还残留着百合的香气,若有若无的音乐声流泻盘旋,带着低喃的迷惑与悲伤。
[意外]
有时候呼吸都会痛。无法抑制,就好像某种疾病,在痊愈之前,身体和心灵都疲惫不堪。
宿雾回到宿舍,她看了看时间,换下黑裙,收拾书包去老图书馆。她想呆在人群中,也许这样她就能抵御内心的空洞。她斜背着书包,走近路穿过医学实验旧楼后面的树林,前往老图书馆。
大树几乎笼罩住了整栋旧楼,喜阴植物长得茂盛,宿雾抬头看咯看旧楼最边上最顶层的那块窗户。肮脏的窗玻璃碎了一块,房间里黑乎乎的一片,就像是那种老式的黑胶唱片,带着氤氲的质感。宿雾低下头穿过树林,她总觉得有一双视线从那个破窗户里静静地看着她。 起风了,风吹过树梢吹过宿雾的长发,她闻到了奇怪味道,那是小时候去农村奶奶家曾经闻到过的烧秸秆的烟味,芬芳而古怪,在夜色里顺着门缝爬进来。
老图书馆里的气氛静谧,空气中是纸张和油墨在时光里沉淀后散发的气息,宿雾走过一排排高高的书架,她最后站在了放着哲学书的那排书架。书架在角落里,没有一个人,这类书并不被学子们所亲睐。他们的人生如初开花蕾,对死亡和存在漠不关心。
宿雾拿了一本和死亡有关的书静静地翻阅了起来。她是唯物主义者,她知道人如果死亡,不会去另外一个世界。而如今她无比期待有某个声音告诉她,死亡并不是终结。 宿雾的指尖有点发麻,是药物的副作用,医生讲长长的药物说明书给了她,上面罗列着他可能遭受的各种副作用,从皮疹到胃炎,从肢端发麻到呼吸困难。有时候人们吞下一种痛苦的**,然后收获数种痛苦。
静静地翻阅着一本又一本的书,宿雾发现自己没有办法从书中找到答案,她的脑海里不时出现雅原和她告别的那个梦,而间或闪现的却是落雪的身影。宿雾甩了甩头,想要将那些画面晃出脑海,她将手中厚厚的《死亡宗教学》放进了书架里。
就在这个时候,书架晃动了一下,似乎有人在书架背后狠狠地推了一把,紧接着书架就倒向了宿雾!高层的书本滑落下来,砸在了宿雾的头上和身上,灰尘令宿雾的双眼模糊不清,她抱着头蜷缩着靠着墙壁坐着,听到头顶不远处传来书架撞在墙壁上的闷响。更多的书本倾泻而下,却没有一本砸中宿雾。
当一切都停止后宿雾颤抖着睁开双眼,灰尘令她的眼睛刺痛,眼泪无法控制地涌出,她这才隐约看到是有一个人手臂撑着墙,将她护住,那些书应该都砸到了他的背上。那个人的身上带着清爽的肥皂味,令人联想到被太阳晒过的衣服的气息。
宿雾看不清好心人的摸样,那个人握着她的手,将她从书架和墙壁形成的三角形空间里拉了出来。他的手指温暖,她的手却冰冷。
冰冷却有着奇异磁性的声音从宿雾耳边响起,“你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去追那个推书架的人。”
好心人的脚步远去,而图书管理员和闻声而来的同学涌了过来。
“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