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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瞳》作者：彭柳蓉

一。生死幻影

[280年前]

280年前，南中国海在暴风雨中动荡不安。一艘满载着瓷器的商船在波涛中颠簸起伏，暴雨和浪涛轰击着甲板，宛如上帝之手在弹奏狂暴的钢琴曲。

这是薛家的商船，预定的航程终点是在巴达维亚。精没稀有的瓷器会在巴达维亚被转运去欧洲或中东，成为优雅贵妇下午茶时间最值得炫耀的青花茶具。船主薛明臣却面色阴沉地坐在船舱里，享受这宛如世界末日一般的暴雨天气。

他声线阴冷：“阿奴，把他封进棺材里，给我扔下去”满船的瓷器其实不是这次航行的真正目的，这次航行只是为了将祸害丢在这无发生存，也无法用诅咒影响到本家的异域深海底。

站在角落里，双脚仿佛钉在地上的阿奴打开了暗门，暗门里是一个手脚被牛皮筋层层捆绑着的头发花白的老人。他似乎早已知晓自己的命运，闭着双眼，死寄地躺在暗室的地板上。屋子里有一种无形的阴晦的气流在积聚。

薛明臣盯着老人，脸上有刻入骨髓的歹毒之意，“你死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孙女儿小绯。我会让我的大儿子泽明娶她为妾，小绯一定会有很多子孙，福泽延绵。”

头发花白的老人的身子动了动，他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那双妖异的双眼里白雪茫茫。薛明臣的心脏紧缩了一下，他咬牙看着老人的雾瞳，总觉得自己的命运已被老人的双瞳看到了尽头。

老人已经极度虚弱，他的声音低低的，宛如幽魂，“薛家的破败无法避免，不管你做什么。小绯也无法保住薛家的荣耀与财富……”

薛明臣吩咐阿奴，“把他放进青铜棺，然后活祭给海神。”青铜棺的内部铸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它将镇压祸害的魂魄和肉体，直到永远。

暴雨和大浪交织着，密不透风，令人窒息。暴雨落入了打开的青铜棺材里，激起一股锈味，令人想到幽深黑暗的通道和墙壁上发霉的影子。

阿奴将老人从船舱里拖了出来，扔进青铜棺里，老人的头发和衣裳被暴雨浇透，他发白的瞳孔望着暴雨，嘴角是一丝奇异的笑意，“薛明臣，有你和全船的人为我陪葬……”

青铜棺被水手们合拢，将老人永远地禁封于黑暗。冥冥之中，老人看到了包围着商船的幽灵们。他们蜷缩着透明的身子，黏在船的龙骨附近，呼吸着海水里的幽冥阴气。

青铜棺被推入了动荡不安的大海，白瞳老人的喘息与挣扎没有人听见。青铜棺在灰蓝色的海水往下坠落，穿过鱼群，仿佛要抵达世界的尽头，又或者地狱。像是幽魂的告别仪式，细碎的气泡从青铜棺的缝隙里冒出。

深海里的鱼群悠然游荡着，海绵的动荡并不能影响到深海，它们只能保持三秒的记忆，所以只是摇曳尾鳍的时间里，就将从海面沉下来的庞然大物遗忘在了它们的世界之外。

青铜棺材落在了海沟深处的岩石上，这样的震动令青铜棺材内部的镇压符箓的力量短暂消失了一下。无形的波动从棺材的缝隙里冲了出来。波动扩散开来，一直往上，穿过深深的海水，想要抵达宛如阴云一般浮在海上的船底。

波动扩散，静默而诡异。原本安静的鱼群像是凝固一般停止了摆动，紧接着，它们的身体开始膨胀，从尾鳍处，闪闪鱼鳞变成了黑夜的颜色。鱼皮上长满了可怕的凹凸的鬼脸，然后，所有的鱼张开了它们的嘴，露出了新长的锋利如剃刀一般的牙齿！

它们宛如利箭一般冲向了漂浮在海上的商船，锋利的牙齿啃食着包裹着铁皮的船底，黑气在鬼脸鱼的牙齿里冒出，将铁皮腐蚀，然后鬼脸与啃食着浸着桐油的船底木屑漂浮在海面上，而铁皮的碎片则缓缓落往深海。

冰冷的海水涌入了船舱，散发着阴郁的死亡气息，压仓的铁块被海水漫过，预示着船上的人悲惨的命运。鬼脸鱼们闻到了芬芳的活物的气息，它们跟随着海水涌入了在舱底打盹的水手所在的房间。

冰冷的海水漫过了水手的床铺，他睁开了双眼，意识模糊，分不清自己依然在那个在冰水里游泳的梦境里，又或者商船进水了。剧痛袭来，他举起右手，发现自己的右手手指已经不见了，一条巴掌大的怪鱼正啃食着他的手掌！

水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但这尖叫声只出现了一秒就戛然而止，密密麻麻的鬼脸鱼已经将水手的脖子咬断，他的头颅滑落在冰冷的海水里，就像是毛茸茸的椰子壳而他惨白的脊柱矗立在床铺上，如同死去的白色珊瑚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