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他自己的各种苦恼,和家里的欢喜事。“妈妈只关心妹妹,我出门了她都不知道。”“院子里的荷花开了,好漂亮。”“呐 ,这是我跟家里厨娘学做的糕点,你尝好吃不。”
而阴鸷的少年,有时也会慢慢和她说起家中事,“我排名第二,在家中不受重视。父母病亡,我也被赶出了家门。”“现在当家的 是二叔二婶,以前见我就各种嘲讽,以后再不回去了。”
她便喜滋滋,靠着他肩膀道,“那你就和我一块儿玩吧。”
“……”少年扯扯嘴角,将笑未笑时,幽黑的眼睛也瞪着澄澈的天空,一脸烦闷。
在这期间,夏家人越来越心惊。尤其是从朋友口中听到女儿的行踪,而他们毫不知情!后来一夜,夏夫人专门去女儿屋中,从早上 等到半夜三更,才见到爬墙回来的大女儿,一身白衣,早就脏兮兮了,脸上却荡着欢喜之情。
这实在是令人心惊!
同期,夏老爷因牵扯贪污案,被治罪罢官。夏之昕也被锁在闺房里,年幼时关系亲密的父母亲日日夜夜地争吵,还能听到母亲的哭 泣声。
五日不出家门,那少年倒爬墙,寻了她来。
那日是个温暖明媚的午后,百花争妍。她开着窗端坐,正好好绣着一方帕子,便感觉到前方扎人压沉的目光,疑惑地抬起头。
她见他,先是欢快,像是马上飞起来。可下一刻,又想到母亲晶莹的眼泪,便收了心。五味杂陈地不知怎么办,只是垂头低声,“ 我、我要出阁了……是金陵苏家。”
少年冷冷一笑,转身便走,“原来如此,是我想多了……夏姑娘,你安生地绣花吧。”
见他那样不留情面,夏之昕又气又痛,把绣花扎子一扔,奔出屋子从后紧紧抱他,哭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我们家欠债十万两, 只有苏家能帮我家啊!”
少年慢慢旋身,眼中神情,恍如玉碎杯倾,将倒未倒。那日下午,是少年第一次认真瞧着她,也是他第一次弯身抱了她。
可后来,他便毫不留情地离去。她日日歪在窗前,数日子从暑天到了寒秋,也再没见到她。
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睁眼闭眼,想的都是同一个人。可也,隐约觉得,再也不能见了。上花轿前一夜,她才噙着满满一汪眼泪,把 先前做好、预备送人的香囊都缴了个干净。
唢呐吹响鞭炮齐鸣声里,夏家长女迈着优雅的步伐,上轿。轻风吹拂她的霞帔,哭红了的眼睛抬起,就看到了对面走来一个锦衣少 年,风流倜傥。
心跳忽快忽慢,眼看那好看的少年在下人簇拥下上前,居然对着她的父母亲遥遥一拜。她咬着唇,忙解释,“这、这……是我朋友 。”
她有些埋怨、又有些贪婪地看少年,却见他嘴角勾起一个嘲讽讥诮的弯弧,心里立刻警醒,但已经无法阻止。
少年手一挥,身后站着的数十个仆人运着马车过来,掀开包着的大红纸,一车金叶子闪着刺眼的光,众人一声惊呼。仆人们毫不在 意地把金叶子抛向周围观者,大毛笔令人惊叹。
夏之昕不知所措,他不是身无分文么,这些钱是哪里来的……难道,他又回去了他那个讨人厌的家里?
天地无声,只听少年轻轻一笑,对着她那对搞不清状况的父母,垂眸柔声,“你家女儿已经是我的人了,却要为了区区十万两委身 他人……真是可惜啊。”
不仅是夏家父母身子摇摇欲晃,周围抢钱的人们也听到了他这话,顿时窃窃私语。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脸色煞白。
夏之昕如同一头冷水浇来,怔傻地与他对望。
他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少年,眼里是嘲讽的笑,却因着漆黑幽深的瞳眸,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得到。
满地春晖,无处话别。只有绝望,如同烟花焚城,在绚烂后消沉黯淡,悄无声息。
他与她,站在人群里对视,然后微笑着,看她上了花轿。他忘不掉她最后的眼神,明明想哭,却萧索万分,幽黯万分。
苏家在金陵势力大,没人知道新来的夫人婚前已失贞,家里的长辈们,却一清二楚。日日嘲讽她,折磨她。
☆、幽魂(下)
苏慕清是个温和清贵的男人,待她,是极好的。
新婚之夜,他手端喜秤挑起火红的帕子,也只是温柔对她笑,“之昕,我只在乎你。”
心中似被什么牵动,怔怔凝着红烛滴泪。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温情的话。
她慢慢放下曾经魂牵梦绕的人,告诉自己,苏慕清才是她要携手一生的人。那些流言蜚语,都不算什么的。
这个过程,苍白又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