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在四面的艳红中寻找退路。
枫雪色望着他,很好心地提醒:“右面是你穿过的林子,铁掌孙三带着属下正在赶来;后面是处断崖,高百余丈,以你的轻功,跳下去即使不死,也免不了残疾;左边,十里之外,有望月溪,如果你能过得这条小溪,说不定便可觅路逃生。”
被人一语道破心思,十三狼忽然觉得有点小看了对方。
枫雪色接着说道:“不过,我不会让你过望月溪的。”
他忽然袍袖一展,劲风过处,只听得叮叮几声,数十枚晶亮的暗器跌落。随即,有万千红瓣被一股烈风卷起,在空中旋舞,妖异而灵动,仿佛烈焰焚尘、苍天泪血。
十三狼两手握满暗器,额头冷汗滑落。人称他是千手摘花,暗器功夫江湖称绝,然而这一瞬间的冶丽景象,即使他真的有千只手采花,只怕也做不来吧?
眼睛里,除了漫天的血红,什么也看不见。十三狼不要命似的把身上所有的暗器都打了出去,却如泥牛入海,声息皆无。
直到漫天花雨中,惊现一瀑雪色的光芒,然后,他的鼻端突然闻到一股血腥气。
真正的血腥味道,犹带着暖意。
他还来不及去追究这血气从何而来,便觉得咽喉微微一凉,低头望去,一截如银似雪的剑尖,正缓缓抽离,刃上有血珠滚下。
“倒霉……”
十三狼的喉咙深处,挤出最后的两个字,然后,他不情不愿,又心甘情愿地倒了下去。他虽然轻视这个白衣少年,但是并没有轻敌。刚才他的确已经全力以赴,却连看都没有看到,那柄剑是怎么刺入自己咽喉的。
枫雪色低头凝视着十三狼的尸体,眼神里有一抹悲悯。
他并不喜欢剥夺别人的生命,可是很多时候,除恶人,是为了令善良的人更好地活着。
远处,隐隐传来轻灵的脚步声,应该是追踪十三狼而至的铁掌孙三一行人吧?
枫雪色将剑还匣,白衫轻振,转瞬便消失在如火似血的妖花之间。
清流婉转,月光如冰。
枫雪色衣袂翩然,站在望月溪边的一块青石上,洗涤着剑上的杀气。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女子惨叫,声音短促,在这寂静的山林之中,却显得分外凄厉。
林中宿鸟被这声音一吓,扑翅惊飞。
枫雪色蓦然抬头,足尖一点,跃过清溪,如行云一般向声音的来处滑了过去。
转过两道山弯,山脚下是一座小小的村子,夜正深,村子里没有一星灯火。
尽管那惨叫只是一声,但枫雪色仍然断定,它就是从这座村子里传出来的。
然后他便看到,在村口的那间茅房门前,倒伏着一具无头的尸体。
这具尸体,穿着女人的内衫,两只手仍然抓着青布腰带,头却飞到不远处的矮篱上,凄清的月光下,那双眼睛里凝滞的恐惧显得分外清晰。
大蓬的血,喷溅得满地,带着温热的腥气。
尸首分离处,兀自“咕嘟咕嘟”地冒着血,皮肉收缩,伤口均匀,骨茬平整,显然是以刀剑等利器,一招断头。
普通的凶手可没有这样的手法,即使是常年屠牛宰羊之辈,也无法如此干净利落地将人的头身切成两截。
《江湖天很晴》 第一部分 《江湖天很晴》 一(4)
然而,这还不是枫雪色最关注的。
他更在意的是,这个女人被杀之前的那声惨叫,连远在数里之外的他都被惊动了,为何,这村子到现在都一点动静没有?
当然不会全村人都吃了蒙汗药睡死过去了。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这个村子,已经没有人。
或者说,已经没有活着的人。
他也的确听不到这村子里,有任何人活动的迹象。
短短的一瞬间,枫雪色已推断出事件的前因后果:
这个女人方便之后,边系腰带边往回走,却撞见什么,只来得及呼叫一声,便被一刀割成了两段。
那么,她究竟看到了什么?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子,又有什么?
枫雪色身形突然拔高,掠上了一棵高树,站在疏冷的横枝上,居高临下地向村子里望去。
月色凄迷,村子黑黢黢的,家家掩门闭户,看不出任何异样。背后的山影狰狞而诡异,耳中除了有风吹叶动的声音,便是一片寂然。
他的神情有些凝重。
从听到女人惨呼到他赶到这里,几乎只是弹指的时间。凶手是仍在附近埋伏,还是已然遁远?
若是前者,凭他的功夫,附近数十丈内,连花开叶落的声响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凶手隐藏得再好,总控制不住呼吸和心跳吧?
如果是后者,则凶手武功之高,犹在他判断之上——当今江湖,叫得出名号者,速度快过他的,可没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