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烛已经燃了很久,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很快便要燃尽,变成灰烬,便如她的心一样。
尽管已经过去几个时辰,可是白天的事情,仍然如刀一样割着她的心。
清高孤傲的名门闺秀,被人尊敬的悲空谷大小姐,被父母家人捧如掌珠的女儿,原来是假的。她只是一个青楼女子和不知哪个男子的孩子!
现在,枫公子他们都会看不起她了吧?
人生如此虚幻,从云端到尘埃,那么远的距离,原来只需要短短几句话,便到了。
世上还有比这更滑稽可笑、更让人痛不欲生的事情么?
那疯女人鱼小妖做了那么多坏事之后,一转身便走了,洒脱得不沾尘埃,却留下这样的恶果,让她和她的父母承受!
那对侠义仁慈的夫妻,还是她的父母么?
傍晚的时候,父母来看望她,她没有开门。
她真的不知道要对他们说什么。
现在,她觉得很后悔。自己虽然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对自己精心照料,视如己出,那样深深浓浓的爱护,却不是虚假的!
晨暮晚想扑到母亲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却已然迟了——东南边陲战事紧张,她的父母来不及处理儿女私事,便带着满腔的忧思,与伤势未愈的燕公子和西野公子连夜感到前方助战。
她不会武功,不能去战场,所以,再相见,也许要等到战事结束……
一颗晶莹的烛泪自烛心滴下。世界上没有不流泪的蜡烛,然而,它流泪却又是为了什么?因为它不知道自己是为谁点亮的么?
身后,雕花的窗上忽然发出“格”的一声轻响,一只手推开了窗子。
光影迷离间,晨暮晚发现桌上落下一大片阴影,刚要回过头去,却挨了重重一击。她向前一伏,碰倒了茶盏。
枫雪色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缓缓地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
他微微一惊,随即想起,自己在静室运功祛毒,并没有点灯烛。莫非是毒未屈净,眼睛又盲了!
他镇定下来,闭了一下眼睛,再放目看去,然后静室内家具的轮廓——映入他的眼帘,甚至连壁角案上一本翻开的书页上的簪花小楷,都可以看清写的是什么。
枫雪色唇角浮起一丝微笑,这么久了,在他几乎都眼睛绝望的时候,终于又可以看见了,而且视力非但没有减退,反而锐利了许多。
想到眼睛得以恢复,是因为饮了灰灰的血,他唇上的笑容又消失了。
那个孩子的身体里,究竟是中了什么样的剧毒?不但可以令人沾唇即毙,还可以中和百毒。这种毒,连晚夫人诊脉后,都难以道明!
唉!这孩子跟着疯疯癫癫的鱼小妖长大,受了太多的委屈了!
只是,那鱼小妖虽然古怪,但却对灰灰甚是纵然容,那么她说那孩子活不过二十岁,是危言耸听么?
枫雪色想到朱灰灰被迫捐血的时候哭得惊天动地,心里又是感到,又是心疼。以那孩子一贯贪生怕死的性格,肯割肤放血出来,那简直……简直太给面子了!
唉!说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了!忽然很想去捏捏那粉团子般的脸颊,顺便检查一下那张脸蛋又有多久偷懒没洗了。
他叹着气站起来。
没有想到,自己眼睛复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那个顽劣无比的少女——天很晚了,也许她眼睛睡了,不过,他只要看一眼就好。
如果她没有睡,他要好好和她谈一谈。这个孩子,一直没有称呼晨先生和晚夫人做爹娘。肯定还有心结解不开吧?
谁碰到朱灰灰这样的事情会没有心结岸?突然间多了对亲爹娘也还罢了,偏偏身体又被搞得乱七八糟……唉!幸亏这孩子粗枝大叶,换做心思细腻些的,只怕寻死的心都有了!
晨先生和晚夫人临行之前,除了留下治疗宋小贝的药物之外,还拜托自己照顾他们的两个女儿。这两个女孩子,一个还好,另一个绝对不会让他省心。
而自己明天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见一个重要的人,此行如果证实了自己的推论,那能否活着回来都是未知数。
如果自己能侥幸活着,自己还要赶到边陲海防去。所以,还是把这刁钻的孩子送到自己父母身边比较放心……
思索间,眼睛走到一处精巧的楼阁。
这个地方叫小镜轩,是他的母亲来隐灵岛时的住所,现在是朱灰灰住着。
阁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
枫雪色微微笑了一下,走到阁前,站立了片刻,然后决定不去惊扰朱灰灰的好梦。正转身要走开的时候,忽然觉得事情似乎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