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他不敢出门也不可能跳楼,哪儿都去不了。
在没能确定危险不危险的情况下,更不可能喊哥们儿来打探情况,万一是送死?
“你在哪儿呢?不在酒店?”
“不在。”
刃唯蒙着被褥,声音软绵绵的:“你还能去哪儿啦。”
“回家。”
成景廷想说自己傍晚之后其实去了趟费尔曼,但苦于进不去,只得在门口站了近半个小时。
哪怕没有人能看见他。
人来人往,他像个透明物——存于落日余晖中的黄黑色燕尾蝶。
“你家在哪?”
“附近,”成景廷说,“星京东路。”
“哇,费尔曼也在星京东路,那儿地段很好啊,特别贵,”刃唯勉强笑笑,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听起来放松些,一来二去他都快忘记成景廷是个大老板了,“第一次听你说回家。”
“嗯,快睡吧。”成景廷咳嗽一声。
刃唯像听到外界有什么响动,迅速探头出来紧张地东望望西望望。成景廷听见那头被子窸窣声,安慰道:“你先睡,我叫几位酒店的安保上来守你的夜。”
这句话说完,刃唯总算放心不少,“真的?”
“真的。”
刃唯不可能说你守着我才放心,心想成景廷上了一天班也累,说:“那睡了吧,你明天早点来酒店好不好。”
“好。”成景廷答应下来。
闭眼没一刻钟,刃唯还是被冷醒了。
穿着毛衣睡觉的后果就是出汗,夜来风凉,吹一吹,人就冻得受不住。
换好保暖睡衣后,刃唯口渴,灌了口酒店供应的威士忌,再扯过乱扔在地上的厚夹克外套,想掏一包烟出来点上。
他的手一探入衣兜内,却没有掏到硬物。
再往里边儿点,从衣兜最深处抓出一团——泥土。
深褐色的、带着黑色污秽物的泥土。
刃唯手脚冰凉。
明明在他从护城河边酒吧回来的路上,他还专门叫人停车,在路边上的便利店买了包平时最爱抽的细烟。
这堆土,是什么?
没迟疑几秒,好胜欲和求知欲就打败了刃唯的畏惧之心。
他跳下床,蹬鞋、穿衣,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拖沓。
直接取下锁开门,刃唯一个人趿拉着酒店拖鞋,穿着薄外套,站在走廊尽头。他垂眸,目光顺着脚边血迹斑斑,一直延伸至凝固出血泊的电梯口。
他不知道,这些都是成景廷因为走得太急而未收拾干净的血迹。
刃唯看着一地血,往前走一步。
时隔很多年后,他都形容不出来那一天的感受——娇生惯养如他,还从未接触过如此直观而血腥的凶杀场面,发生在自己身边,甚至因自己而起。
他打了个寒颤,闻到空气中的一股腥甜,像血,又不像。
走廊的led灯忽明忽暗,闪得同电影里边儿所谓的灵异场景一模一样。耳边,还依稀听得见一阵沉闷的咳嗽声,破旧、凌乱,如千年古钟被敲响,惊醒在耳边。
“出来,”刃唯声音略微嘶哑,“装神弄鬼算什么?”
成景廷手中正攥着一缕尸烟,背贴着1015客房的门,使劲压低自己的粗喘声——酒店房门的凹陷设计与凸出的廊柱,很好的为他提供了藏身之所。
前半小时在走廊上吓到刃唯的那只厉鬼,不过是他的漏网之鱼。
从刃唯在酒店外进了根本不存在的便利店后,成景廷便警觉起来。他甚至怕刃唯明天醒来还记得这件事,扭头就让齐流去查那个“便利店”。
那里不过是一处偏僻而空空荡荡的废弃电话亭。
专供孤魂野鬼居住。
在X酒店冥币价格高昂的情况下,成了不少鬼魂的临时收容之所。刃唯在X酒店待久,阳气受损,再加上有闭合的阴阳眼,极容易被骗进去。
刃唯回房间拿了经书翻开页,拿在手上,对着走廊又是一声吼:“给我出来!”
“卫生间吃米的是不是你?晚上来缠我身体的是不是你?让齐流生病的是不是你?在电梯里作怪的是不是你?!”
刃唯双眼通红,漫无目的地骂,“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成景廷一动不动。
他分明躲在了最好的位置,绝对不会被刃唯发现。
却觉得自己无处可逃。
不是。
除了第二个,都不是我。
吃米的是曾经在费尔曼大饭店修建时不慎摔死到楼下的工人,他们的魂魄经久不散,千方百计地想要寻仇,却拿我奈何,只能转恨在你身上。
让齐流生病的“人”我已经全赶走了,在电梯里作怪的,我也除去了。
只有第二个。
在每夜里,陪你入睡,帮你掖背角,钻入你梦境看你哭哭笑笑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