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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297)

是兴奋,甚至还有喜悦。

他想不通这样的表情为什么会出现在她们脸上。

那天,他破例没去写生,而是找到镇政府反映情况,可一腔正义、血气方刚敌不过一句“清官难断家务事”。

那些坐在办公室的人告诉他,这地方就这样,女孩生下来就是受罪,政府管不了,也没法管,如果有女人想彻底离开这里,去外面生活,那政府会出力,尽可能地帮助她。可是生活在这里的女人极少有人能鼓起勇气离开,她们已经习惯了被压迫,习惯了被管束,你给她们自由,她们反倒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从外地调来的年轻基层干部拍着他的肩说:“你这个外地人就别掺和了,好好画你的画。一个人连自救的勇气都没有,我们就算想救她,也是白费力气。你还小,才16岁,你什么都不懂。我来这儿两年了,看也他妈看够了。”

他气不过,却也无计可施。那个基层干部说得对,自己才16岁,花的还是父母的钱,连正式的工作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和途径去管这镇上每天都在发生的事?

慢慢地,他的心思从画画转移到曼奚镇的男女不平等问题上,时常想应该怎么办。

可16岁的少年,又想得出什么办法。

在曼奚镇待了几个月之后,初来时的兴奋感已经荡然无存,他开始厌恶这里——厌恶这里粗暴无礼的男人,也厌恶这里懦弱愚蠢的女人。他买了回洛城的火车票,打算再过一周就回去。

但在这最后一周,他失手杀了人。

那个人叫梁超,“休”了无法生育的老婆,很快娶了一个刚到法定结婚年龄的年轻姑娘,却仍是终日打骂。

既然已经决定回家,仇罕就懒得再画画了。每天,他都坐在茶馆里发呆,思考自己的将来。

他想,回洛城之后,一定要将在曼奚镇的所见所闻整理下来,找一个报社曝光,一个不够就找两个、三个!

那个年代,报社具有非同凡响的影响力。

在这里他什么都做不了,可是离开了就不一样了。城市里打着“男女平等”的标语,工厂里时常播放“女人能顶半边天”的广播,自己肯定能救这些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的女人!

少年的希望,总是那么单纯,单纯到不切实际。

在茶馆里,他遇到了梁超,梁超正在大声议论自己高学历的前妻和年轻貌美的老婆,用极其难听的话语将她们贬得一无是处,说起房事时也毫不遮掩,下流而低俗。

他听到了很多声“逼”、“操”、“干”

一帮男人们猥琐大笑,喝彩声不断,他却听得面红心跳,既尴尬又愤怒。

他本来可以忍住,但当梁超离席而去时,他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那时,他只是想看看梁超要干什么,会不会是回去打老婆。但梁超并没有回家,而是在闲逛许久后,走进了一家歌舞厅。

大城市里有很多装修得金碧辉煌的歌舞厅,但曼奚镇只有一家,虽然和城里的比起来相当寒酸,但和镇里其他地方比起来,还是“豪华”了不止一个级别。

梁超在歌舞厅待到半夜,抽烟喝酒打牌,然后从后门醉醺醺地离开。

他一路跟随,行到一个没有人的小巷,举棋不定,想上去跟梁超理论几句,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时,忽见梁超转过身来。

梁超已经醉了,恶声恶气地叫骂,用污言秽语问候他的女性家人。他血气上脑,将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喊了出来。

梁超也许听清了,也许没有,干笑道:“我操自己的女人,打自己的女人,关你屁事?她们生下来就是被我们干被我们打的,生女孩有什么用,长大了被另一个人操被另一个人打吗?”

他听得愤怒难言,冲上去拧住了梁超的衣服。

他没有想到的是,梁超居然带着一把刀。

如果他的反应再慢一点,如果梁超没有喝酒,那把刀就将捅入他的心脏。

他吓得肝胆俱裂,理智全失,奋力夺过刀,毫不犹豫地刺向梁超。

一刀,两刀,三刀……

直到躺在地上的人已经不再挣扎,只剩下死亡前夕的抽搐。

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杀了人。

少倾,他木然地看着被捅死的男人,惊慌失措,想大叫,却叫不出声。

16岁,他从一个心怀正义的少年,堕落成了杀人犯。

仓皇逃离时,他忘了带走行凶用的刀,而刀柄上,留有他的指纹。

当地警察未能侦破这一案子,但他的人生却因此彻底改变。

回到洛城后,他就像换了一个人,不再画画,不愿与人接触,性格大变。他夜夜做噩梦,不是梦到梁超血淋淋的、不成样的尸体,就是梦到自己被枪毙,有时甚至梦到自己成了梁超,被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捅死。梦里的痛感居然那么清晰,他浑身冷汗,吼叫着醒来,时常对上一双充满疑惑的眼睛。那是过继到他家的远房表弟,叫白林茂。他恨这个弟弟,害怕自己在梦里说的话被对方听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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