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们所讲的是昆仑山脉,绵延数千里,但真正的仙山只有一座。到不到得了,全看自己的机缘。”
陆知非顿了顿,问:“那个道士和南英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个道士又是谁?”
“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商四往后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灯光。仿佛在那耀眼的白光里,看到了昆仑山顶白茫茫的雪,“那道士,叫虞涯……”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道观,道观里有个道士,叫虞涯。
虞涯二十岁学成下山,入红尘历练,一身皓月长袍,剑眉星目,又有名剑“却慈”在手,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剑出昆仑,斩的是漫天的风雪,扬的是天地的正气。
虞涯入世短短十二载,人妖两界便莫不知晓他的大名。然而十二年后,曾经声名赫赫的“折剑仙”虞涯,就此销声匿迹,再无一人知晓。
虞涯究竟去了哪里?
他回到昆仑山了吗?
可昆仑山又在哪里?
岁月悠悠,几百年过去,故人逝去,书籍不载,有谁还记得当年那个在蓬莱阁折剑远去的人?
还记得的人,却早已不是当年模样。
当那个在北京的偏僻胡同里拦住陆知非要给他算命的假道士,背着行囊来到这万里之遥的昆仑山,找到那座记忆中的道观,然后停下来掬一把观前水池里的水洗脸时,他拨开满是尘土和雪花的乱发,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顿住。
当年那个风采卓绝的虞涯,去了哪里呢?
虞涯究竟是谁?他又是谁?
道士重新踉跄着站起来,回头看着巍峨连绵的建筑群,只觉得那足有数百丈高层层叠起的楼观像是一片倾颓的巨大崖壁,整个天地浩然苍茫,而他只是这天地间的一粒沙子,渺小得可怕。
他强行收回目光,打开包裹吃了点饼干恢复力气,然后继续往前走。按照记忆里的路线,他要绕过道观,到后山去。
可是当他准备离开时,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虞涯。”
空无一人的昆仑山,鸟兽绝迹,又哪儿来的声音?况且喊的还是“虞涯”这个名字,道士一个激灵,马上从袖口里抽出把刀来,豁然转身,“谁?!”
“是我。”来人蹙着眉。
“你是……”道士紧握着刀,看着正拾级而上,一步步向他靠近的男人。他忽然想了起来,眼睛睁得老大,“星君、你是星君!”
“是我。”星君打量了一眼道士那风尘仆仆的装扮,眉头蹙得更深,但想到他此时的处境,面色又缓和了一点,“去洗漱一下,跟我回去。”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你想带我回去干什么?”道士警惕,往后退了一步。
“你难道不知道我带你回去干什么?”星君心里其实还是很不待见虞涯,但想到南英,他又克制下来,“南英的生日快到了,你跟我回去,陪他过生日。”
“南英……”闻言,道士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眸中却是露出一丝苦色。他悄悄地握紧了拳头,心里有股冲动想答应下来,可余光却忽然瞥见旁边水池里自己的倒影。
仙君何处去?
“我不去。”道士摇头拒绝。
“为什么?”星君的脸一下子黑了。
“你难道不知道吗?”道士看着星君,眼底似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崩塌,就如昆仑山上的积雪,轰然滑下,“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虞涯已经死了!死了!我不是他,我只是个无名小山上的破道士!”
“你明明就是他,缘何不认?”
“我出生在1987年,我不会御剑不会法术,靠到处给人算命讨生活。”道士张开手,呜咽的风从他衣服上的破洞里穿过,“蓬莱阁?折剑仙?那是谁?你觉得我像吗?”
道士没有名字,他就叫道士。如果有人赏脸,有时也喊他一声道长,不过大家都习惯喊他“那个道士”。
道士跟曾经的天之骄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要来找我。”道士后退几步,紧握着匕首,红着眼眶坚决如铁,“我不是……不是!”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星君背着手,不怒自威,“当初是你自己选择保留前世记忆,受轮回之苦,你现在后悔了吗?”
“我没有……”道士踉跄了一下,回头看着那倾颓的楼观,沉声:“我会为他找到药的,但是虞涯已经死了,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永远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