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一提,巴掌正下,岂料被一只干干净净的手掌拿了个正好,不到眨眼,被拿着的手腕一麻,紧接着刺痛剧烈,这汉子痛嘶声,想抽手,却动不得分毫。
“阿舟。”钟攸平和的唤眼泪都要出来的苏舟,道:“靠着别人做什么,到先生这来。”
那汉子正痛得抽搐,脸色都泛了青,一腔骂声净变成了求饶。众人见状岂还敢再拉扯苏舟,立刻松了手。
钟攸转头对大汉道:“背后议人到底有失礼数,虽我也不是克己守礼的好先生,但为人师表,终要说几句。”说罢他还温声劝道:“壮士,小声些,惊扰旁人也是不对的。”
他这不但温声温语,还徐缓不急,颇有先生孜孜不倦地学问态度。只是他说一字,这汉子就觉手臂疼一分,腿肚子都打了颤,也不敢再提一声骂。
钟攸又转了目光往那寡淡男人脸上去,那男人抱着伤臂立即惊退几步,钟攸微迟疑,还是道:“好自为之。”
说罢就松开了拿人手腕的手,带着苏舟,青衫慢悠着去了前柜付账。临出门时还回首看了眼众人,轻轻颔首,算作告别。
一众人目瞪口呆,那抱手仍颤的汉子满头大汗,只抖声问旁人。
“那是什么来头?”
原先见势缩头的人又冒出来,喃喃道:“看着是新来的教书先生……吧。”
教书……先生?
苏舟一路都闷声不吭气,钟攸领他到糖铺子,买了一包桂花糖,哄道:“虽鲁莽些,却实在出气。怎地还不高兴?”
苏舟抹了把眼,闷声道:“就是心里难受。”
钟攸给他塞了块糖,自己也含了块。和他一同站在这铺子的檐影下,看人群来往,道:“你总不能教人人都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况这人来人往,总不见得人人都能承认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舌尖上的桂花香缓缓化开,钟攸轻轻舔了舔,想起时御深眸看人时的样子,笑了笑,道:“他也不见得都在乎。”
苏舟也含着糖,闻言道:“可听人这么说,我总是气不过。”他眼一红,咬牙道:“六哥怎么了,况那人恶心至极,脸皮也忒厚了。”
钟攸拍着他肩头安抚道:“你六哥是最好不过的人了。”继而话锋一转,“但这世间向来正邪两厌,道不同自不懂。你觉那人恶心至极,可又想这恶心至极的人也懂你六哥、敬你六哥?那岂不是怪哉奇哉,天下大乱了。”
“那,恶心之人多了去,都这般行事,好人岂不要气死?”
钟攸这回倒笑了,他偏头轻笑了会儿,那桃花眼一溜,就叫来往的男女尽侧了目。
他道:“那是不会的。”又道:“好人……自也有厉害的和不厉害的。如你六哥那样,就是三等厉害的。你看恶人只敢背议他,岂敢正怼他?但这也并不是一等厉害的好人。”
“那一等厉害的是个什么样?”苏舟忍不住望过去。
钟攸舌尖的糖尽数舔化了,他有些依依不舍的又舔了舔下唇,笑道。
“最厉害的,自是即是好人,又好得教人敬怕,教人不敢妄谈,不敢妄看,不敢妄动。”说罢他轻啊一声,拳头轻轻砸在自己手掌心,对苏舟微恼道:“忘记买酱了。”
苏舟抓了抓后脑,觉得先生与他往日见过的人不同。
第5章 红椒
次日承蒙苏硕娘子的帮忙,钟攸就在院中摆了桌,开了几坛酒再次谢过蒙馆众人,这院子一茬经了大半月算是完成了。大家欢欢喜喜聚了一场,一直到晚上才散。
钟攸独自收拾了碗筷,烧水时他坐在才修的檐下,抓了把桂花糖清净散酒气。
他在家时就不擅长饮酒,小时候因怕给母亲惹去是非,便不怎么沾,故而到了如今,竟两三杯即能上脸。想他家中父兄皆算豪饮,他倒又突显的不同。
莲蹄村的夏夜也热得人发懵,他掌心都是汗,握着的桂花糖幸还有纸包着,不然捏在掌心早化了。
钟攸放了一块入口,细细含着。桃树葱郁,蝉鸣窸窣,抬眼即见星汉璀璨,安静亦平静,是他往年不曾多见的夏日。那篱笆下的小田地里已经埋了月见草,他日日都去浇水观察,愿望明天就生出朵花来。
正呆着,就见夜色里有人顺着溪往过来走。停在篱笆门外时,抬手对空荡荡的地方做了个叩门的姿势。
钟攸莞尔。
时御没推门,他从这低矮的篱笆门上直接越了进去。长腿从袍下笔直的伸出来,就算隔着裤,也能让人肖想一下小腿紧致的肌肉。他拎了几条肥美新鲜的鱼,串在草绳上一起提看着相当有量。
时御抬了抬提鱼的手,“有缸吗?”
钟攸忙引他到篱笆边的矮水缸,时御将鱼放进去。钟攸在一边探头看那鱼儿入缸还灵活得很,便道:“昨天在集市上倒没见着这么新鲜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