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御胃里其实空空,当下便点了头。钟攸给他盛了一碗,两人并坐在门槛上。时御坐下来才知钟攸有多瘦,他将这三分之二的位置都占了去,钟攸在剩下那一点位置上竟也丝毫不觉挤。
钟攸大抵将他还当作小鬼,添了些白糖在里面。
时御轻轻晃了晃碗,钟攸在一旁笑道:“我搅开了,不会一口糖。”时御侧眸看他,他正捧着食盒喝粥,见状对时御笑,“尝尝吧。”
时御嗯了声,也不急,就和他慢慢喝。这时候还早,天才微亮。
钟攸喝着粥,心想和时御说点什么。他直觉时御今日心情并不佳,因时御几乎都没说几句话。正想着,就听时御道。
“先生种花吗。”
钟攸见他望向篱笆下的小田地,应了声,道:“就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我并不擅种花,不知能不能栽活。”又道:“做先生的不想种松种竹,就守着桃和花,也不知日后会不会被学生笑。”
“那不是很好吗。”时御收回目光,盯着碗底的绿豆汤,轻轻道:“挺好的。”
钟攸一口气闷完剩下的粥,点点头。
时御余光看见他微鼓的腮帮,正时日光乍显,桃树枝叶繁茂,在颇为刺眼的日光下遮出些阴影,偏有一缕投在钟攸半身,让他因满足而微眯的眸布满了细碎的光。
时御往后靠了靠,一直堵着的恶心感就在这一碗绿豆汤的作用下缓缓消失不见。
晚上时御没能回家去,因苏硕在家备了酒饭,邀了众人去。苏家在村头那块,有个大院子,一家五口人热闹的很。苏硕娘子手艺是出名的好,备了一桌饭菜等着他们。
饭饱酒足后,钟攸教苏舟的小侄子看本上的字,转头就见时御在院中的梯子上倚坐着。
苏硕站一边靠着梯子,师兄弟两人正说着什么。时御没什么表情,苏硕也难得的没露好脸。
“回去上点药。”苏硕隔空点了点时御的侧颈处,“带着出来净让人往歪里想。”
时御偏头露出伤痕,抬手摸了摸,“无妨。”他又后仰起头,靠在梯阶上,“又不成亲。”
“胡说什么。”苏硕想拍他脑袋,手伸出去又觉师弟如今已经比他高了,再拍头就不像话,便收了手,改落到肩上。“你娘是一回事,和你没干系。怎么能不成亲?再等一两年,师父都该催你了。”
时御没说话,抬了另一边架上放的碗,和苏硕轻碰一下,仰头喝了。
里边的苏舟对钟攸道:“先生看什么呢?”跟着望过去,笑嘻嘻道:“大哥就喜欢讲道理,喝了酒更爱讲道理。每次能讲到半夜,教人耳朵都出茧子了。”
“道理都是经验。”钟攸给吐泡泡的小家伙擦了鼻涕,道:“阿舟多大了。”
“十四。”苏舟还挺喜欢这位钟先生的,人长得斯文,说话也温和。
钟攸闻言还看向苏舟,“好高的个。”
苏舟立刻挺直了腰比划了下自己的个头,道:“不高,六哥这会儿比我高得多。”
可不是,时御还高出他一个头呢。
论身高这事,钟攸还真没什么优势。他只能安抚地拍拍苏舟的头,道:“人都不同,说不定你来年就超了。”
“那估计不能。”苏舟坐下在钟攸旁边的凳上,晃了晃腿,道:“师父说六哥那高,一半是被逼出来的。他早几年前就出去跟货,那会儿馆里人手不够,他得一月跟三四趟,一个人顶三个人用。原先都嫌他年纪小,谁知他个头长得贼快,人也靠谱,往边一站,猛然一看还真不知是个小鬼。”
钟攸想起前夜被推开的门后露出的那一瞬风光,有些恍然。
“我本不想读书的。”苏舟转头看向院里那两人,道:“但六哥说得读书,认字才能帮忙。先生,你说我六哥还能读书吗?”
“当然。”钟攸将已经睡熟的小家伙交换给苏硕他娘子,跟着也望过去,“当然能。”
正和苏硕说话的时御似有感应,侧眸望过来一眼。
回去的时候自然是时御和钟攸同路,苏硕娘子给了钟攸一坛家腌酱,苏硕就在钟攸一片道谢声中嘱咐时御将人送到,末了又指了他侧颈,“回去一定上药,早过去早没事。”
时御今晚被苏硕盯着喝了不少,闻言就颔首,额发都被他自己揉乱了。
两人并肩在村路上走,这会家家户几乎都息了灯,路上暗。幸好时御临走时要了只灯笼,就打在前边。谁知他没走几步,后边跟着的人就一脚踩进溪里去了。
时御回身挑起灯,正照见钟攸抱着坛子对他不好意思的笑。那眉眼一笑,就妖娆的不得了。
时御伸手拉了他上来,松手时顺道从他怀里把坛子提出来,将灯笼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