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丞最见不得人吞吐,不耐道:“你直说。”
“你这回来了,知不知道镇上又出了个霸王?”这人和同旁的人递了个笑,道:“这边你说得算,长街那头可是个小叫花称霸王。”
“那不是你们给脸,让一个要饭的骑头上撒尿。”朴丞抬腿架一侧的椅上,“叫什么名儿?”
“没名字。”这人给他倒酒,“就是个要饭的,但惯会下黑手。昨儿兄弟几个逗那长街小半瞎玩玩,他可是把李屯堵巷里给掏了一顿。”
“小半瞎?”朴丞喝酒的手一停,“开面馆的?”
“呦。”有个人合掌,笑道:“大少竟知道这傻子。”
“傻子?”朴丞搁了杯,“他不就是个小瞎子么。”
“人还傻。”先前那个赶忙接道:“傻得厉害,不知怎么长的,人骗他七八回,他也上当。谁兜里求急,只管找他去,求上一声,他连饭钱都给人送。”又道:“不过兄弟几个虽然逗他玩儿,可没要过钱。”
“人都掏你兄弟了,中间能没事儿?”朴丞踢了踢椅把,“你们要想老子给出气,就把话说明白,敢遮遮掩掩把老子当枪使,回头我就能让你们变成枪把子。”
那人忙陪笑,只道:“兄弟谁敢骗大少?其实这要饭的偷了兄弟的玉佩。”他比划了一下,“一块好玉!可是做家传的东西,这要饭的偷了不说,还逢人讲是自己的东西,你说气不气人?这能放过他?他和那小半瞎一块儿玩,兄弟昨儿就是去问个话,谁知他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掏了。李屯今早都没爬起身,在医馆里躺着呢。”
朴丞自个昨儿才被人掏过,一提这事他跟着上了无名火,只道:“人在哪?”
第21章 玉佩
小贼正从当铺里出来,钟燮给的玉佩没能换成银子。因掌柜说这玉佩上边儿刻了家徽,不知是哪一家,不敢贸然收。
小贼站门口伸手进兜里,碎银子都换成了铜钱,却也没剩多少了。光凭这些铜板,是过不了冬天的。
他看不远处的蒸笼在清寒中袅绕白烟,一个个白胖的肉包子挤在里边,仅仅动动鼻尖,就知道这笼是白菜肉馅。
肚子没叫,就是馋。
小贼垂眼,盯着脚上的破布鞋,前后都漏了空,乌黑的脚趾缝里都是泥。
看了一会儿,想吃包子的馋劲就消了。
他抄着破兜,在兜里边捏着那玉佩,晃进人群里。从长街往东,插身挤进一条狭窄的巷。巷里污秽满地,最里边挤了几个浑身酸臭的要饭的。他们本靠着墙用枯草剔牙,见他过来,都收了腿贴边上盯着他。
他只垂头盯着路,并不看别人。到头再翻一道矮墙,走几步就是个破烂的土地庙。
这就是他的家。
原本供土地老的地方被扫出来搁了个陈旧的牌位,上边儿工工整整的刻着“长河镇老贼头”几个字。小贼打供台前边站了,道了声:“我回来了。”
然后转头掀了破垂布去了侧堂,将枯草一把塞进破灶里,起了火,把剩下的半把米倒进锅里,加了水煮。
那水汤沸滚时,小贼听见外边有人喊他。他一听声音就知是昨个儿那群王八蛋,也没理会,专心煮着他的米汤。
谁知往日只会嚷的人今日竟凑他门边,探头叫骂:“叫花子!你有种外边来!”
小贼拿了破碗,盛了汤。米就那么几粒,他一边喝一边默数,果然是六十七,和昨晚数的一样。
那人又探了头,朝里边砸了石头,骂道:“你做什么装死!”
小贼喝完汤,听外边几个大声辱骂,有人道:“你这偷儿!往日偷人钱袋爷几个都放你一马,谁知你竟敢偷人玉佩!那什么玉?那可是人传家宝!今儿你若是不还回来,爷几个饶不得你!”
又听几人在嚷着什么“大少”,他将碗放了,掀帘走到门槛边。
除了昨日那几个,今日还多了个曲腿坐墙头的人。小贼没见过这人,但看那人一脸跋扈,想也不是好东西。
“偷儿!”几个人跳出来大声道:“那玉佩呢?你今日给不给!”
小贼一脚踩门槛上,“我是你爷爷。”他提了门边短锈的小斧子,道:“我没偷过玉佩。”
“呸!”有人猝他一口吐沫,叫道:“你敢把那玉拿出来么?不是你偷的,难不成还是你的?”
“是我的。”小贼跨出去,冷声道:“那是我的。”
外边一片嘘声,有人道:“今儿不能放过他!你是不是还在这边称什么霸王?你还敢开这个口!你知不知道这镇上就一位霸王!今儿朴大少可在这儿坐着呢!”
他们一群人自说自话,小贼孤零零的提斧站门口。一群少年人七嘴八舌,恨不得将皇帝尿布也说成他偷的,什么从未见过的东西都一股脑推他身上,只将说得无恶不作,无物不偷似的。他们越说越亢奋,不仅声高了,连带着词也多了。不知是谁先挑的头,叫了声:“让他跪下去!得跪下去磕了头才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