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看清,胃里陡然抽搐纠拧,人想也不想就松了手,避头呕声。
这尸体似乎被划花了脸,又被焚烧过。若非这场大雨,恐怕只剩黑黢黢的躯干。然而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正拽了尸体的胸口,将人拖出来恰好露出惨不忍睹的头。
“昨夜。”小贼蹲在尸体旁,将尸体焚烧一半衣服扒下来,露出里面混杂暗红发紫的尸斑。“有人把他扔在这里,今日下午又来焚烧。”他面对尸体犹如面对寻常,眼里没有任何惧怕。甚至在钟燮呕吐期间,还用力将尸体推翻了个身。
雨冲在脸上,钟燮别头缓了息,才转回来。他将尸体扫了一遍,在扒下来的衣衫上摩挲,却没有摸到任何东西。背部并没有伤痕,他翻看着尸体肩头,强忍住面对这张脸的忌惮,在尸体肩头发现了窟窿捅扎的痕迹。钟燮又将人前襟扒开,见尸体胸口也被扎了数下。
小贼指在那胸口,道:“这是拖过来之后扎的。”他微顿,“忘记扎了多少刀。”
钟燮抬头看他,沉声:“你昨夜在这里做什么?”
小贼不吭声,钟燮拽紧他,拖到眼前,道:“如果你说不清楚,这案子就要从你开始审!”
小贼被雨淋得眼睛更亮,他盯着钟燮,道:“跟来杀人!”见钟燮震惊,他挣脱身,低狠道:“但不是杀这个。”
“你跟着他们来的?”钟燮紧声追问:“他们是谁?”
“不知道。”小贼站起身,平声道:“我已经带你来了。我走了。”
钟燮扑身扯住了他的手,道:“你是人证!”见他已然露出怒色不耐,又道:“你若说清楚,我就再加奖银!”钟燮说着摸向胸口,结果今日的钱袋都已经交出去了,哪里还有钱?
小贼冷笑,就要挣手。
钟燮心一横,拽下腰侧的玉佩抛给他,“先抵着!”
夜雨里的玉佩溅了水和泥,摸在指尖却异常滑腻细致。小贼翻看一遍,确定值钱后塞进了自己怀里,又蹲下身。
然而这次他还没开口,就倏地拎拽过钟燮的领口,眼中带着警惕扫向枯草丛。
“回来了!”
他拽着钟燮猫腰就往枯草丛另一头钻,这尸体来不及推,钟燮被他扯得跌撞。人才进草丛就栽进泥泞里,扑了一脸一身的泥。钟燮甩着一头泥水,在雨中看见小贼对他比划出闭嘴的手势。
交谈声在夜雨并不明显,却能听见。
“手脚麻利,拖去……”拨开枯草时这声音一滞,继而回头怒斥道:“你们没塞进去?!”
“呸。”吐着雨水的男人跟着望过去,见那尸体露了半身躺在泥巴里,也是一愣,惊声:“不、不,大家可是看着我塞进去的!”他道:“这怎么出来了?”又在夜雨里打了个寒颤,“难不成是自己爬的吗?”
“人早死了。”有人蹲下在尸体旁,目光却蓦然盯着地上,再顺着脚印望过去。
小贼突然凶狠地扯了把钟燮的后领,全当打招呼,而后自己先窜出去,冲进草丛就跑。
要命!
钟燮跟着手脚并用爬起来,没站稳就追上去。
后边的人跟着就冲,见两人已经跑了,不仅猝骂一声:“不能让他们跑了!”说着在自己人后边狠踹一脚,骂道:“不然就是我们掉脑袋!”
钟燮大口喘息,雨疯狂扑打在脸上,他和小贼渐渐拉开距离,脚下的泥泞越积越多,他提脚的速度都慢了。可是后边的人穷追不舍,他再自负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停下来去讲道理!
小贼根本不回头,一路猛冲。钟燮觉得胸口都要干裂了,他一直喘息的喉中灼烫,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冲,只能用力盯紧小贼的后脑勺,不要让自己落下去。
谁知那小王八蛋忽然急停,调头就冲回来。
“长河!”他对钟燮挥手,“前面挡了长河!”
“我、咳我以为你知道路?!”钟燮抄手拦拖住他回冲的势头,拼了命踩着漫到小腿的泥巴继续往前冲,厉声道:“后面是死路!下河!我们下河!”
“我不会凫水!”小贼被他拽着前走,大声道:“你下!我从后跑!”
钟燮不松手,死拖住他人,道:“我还没审完!你必须跟我在一起!”他急中生智,袭摸到小贼胸口,道:“案还未查!这奖银就不算数!”
这小贼怒极,又生生咽下去,只能跟着往前跑。等钟燮冲到长河边时他回头都能看清追赶人的脸了,他深呼气,连句话也不及说,带着小贼一头扑进长河水中。
这小子不及他就这么扑进去了,被河水猛呛鼻腔,入水就剧烈挣扎。钟燮按了他后背,带着人浮出水面,在他咳完水后又一头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