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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缨(29)

最后他语重心长道:“如辰,你方才任职,多有不知,倒也无妨,时日一久便能明我今日所说句句不假。况且这刘万沉。”他指了指上面,“不仅耽误不得,还要保他尸身无恙。”

这一番绕来绕去,只怕想说的只有最后一句。管他什么缘由,时寡妇都是一定要斩!因这刘万沉怕是在府中有人情牵扯,只让孔向雯赶来告诫他一声休管闲事。

钟燮未回话,只缓慢抽回了手,垂隐官袍之下。

苏硕一直蹲守消息,得知这孔向雯来了,转头就去给他师父讲了一声。蒙辰将茶端了又放,只道:“这刘万沉……何时与青平府有关系?”

只怕关系还不浅。

“从未听闻。”苏硕道:“况且依照刘万沉的脾性,既然有青平府做靠山,又何必再忌惮我们一个小小的蒙馆?他可是惯会狗仗人势,必定立刻要找小六翻翻旧账。”

蒙辰缓慢的转着茶盖,他又问道:“那刘千岭可与青平府有过关系?”

苏硕一静,转了几圈,道:“若刘千岭与青平府关系不浅,那。”他低声道:“小六怎还能活到如今?”

“不一定。”蒙辰终将茶盖掀了,道:“那会青平布政使可不是戚易,而是谢净生。谢净生……”他撇撇嘴,“罢了,我提了你想来也是不认得。你只知道谢净生断然不会与刘氏有干系就是了。如今戚易当职,忍个三四年,以求把位置坐稳再秋后算账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依然不对。

此案最大疑点,即是刘万沉到底因何而死?真的是苏娘子那一推,还是时寡妇那剪子?可最先赶到的蒙馆弟子看得清清楚楚,剪子扎的伤口纵然可怕,却都不是要害。翻过尸体来看,后脑也并未见致命重伤。

他到底怎么死的如此恰好?

像是定好了时候。

并且,他是怎么在烂醉时找到了时寡妇的院子?

这疑点尚未解决,时寡妇收押入狱的消息先来了。时御赶到衙门时人已经进狱,连面都没见到。苏硕与司狱司的熟人打听,却也只得到一句按规矩办事。

钟攸在后看会儿苏硕与熟人交谈,转目看向那衙门。

孔向雯的马车停在门口。马是极其普通的马,车是极其普通的车。这会儿还有些风,但那车帘纹丝不动,将车内情形挡了个死。

钟攸移步,隔了些距离,围着那马车,转了一圈。

“先生?”苏硕回头时正见他在看马车,便道:“那就是孔大人的马车。”又道:“倒是……够简朴。”

钟攸似乎笑了笑,但笑意仅仅浅滑过去,慢声道:“确实。”随后问道:“青平府的仵作来了吗?”

苏硕迟疑,摇头道:“不曾见到。”

钟攸轻轻叹口气,他道:“这位孔大人行事雷霆,却越了流程。人死因尚且不知,仵作不曾露面,却先拿了人。”他抄拢了拢青衫袖,道:“不合律。”

“只有我等自请仵作前来……”

“不行。”钟攸道:“蒙馆不是按察司所属,又是时御亲友,凭什么碰尸身?除非刘家自己要求仵作剖查,否则再过几日,尸身延时,就是按察司的仵作来了也查不出东西。”

怎么办?

难道就这样草草结案,让时寡妇赔命?

回蒙馆后钟攸与蒙辰一同在小院子里走了两圈,没有叫其他人,连时御都留在了馆中。

钟攸没有入屋,他仅仅站在阶下顺着破门往里望。

“先生是见惯风浪的人。”蒙辰背着手站在一旁,问道:“这儿地如今最安静,老夫只能在这里听先生高见。”

“专程要蒙叔陪我来一趟。”钟攸道:“我没什么本事,也不会查案,更无权插手。我只有疑问,想求蒙叔为我解惑。”

“先生请讲。”

钟攸默了默,才道:“刘万沉可与时御相识?”

“识。”

“刘千岭是谁?”

“刘万沉胞弟,早年清水乡文采第一。”蒙辰似乎猜到他还会问什么,便道:“曾与时六之父时亭舟为同窗。”

两人俱是一静。

许久后钟攸才道:“刘千岭是怎么死的?”

另一头。

时御在廊下坐,一只猫跑过来,蹭了蹭他的手臂。时御抬手轻碰了碰它的耳,深眸放空。

苏硕在侧想说什么,时御先开了口。

他道:“她杀不了人。”那指尖又轻碰在猫耳,道:“她没有那个胆子。”

“若是这位孔大人也知道就好了。”苏硕盘腿,“若是……”

“大哥。”时御停了手,那猫见他没动作,又转了一圈,跑掉了。他低声道:“刘万沉看见了。”

苏硕一滞。

时御的眸深不见底,清清楚楚倒映着他的愕然,他听见时御稳声平静道:“我杀刘千岭的时候,刘万沉看见了。刘家的地窖口结了冰,刘千岭滑下去撞破了头,我扳断了冰棱,穿过了他的眼睛。他竟然还活着,一直喊声求救。我堵住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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