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甚!谁、谁啊!”
刘三来爬起来,见势抱头缩角,惊道,“各位、各位大侠!这是来,来干甚啊!”
那帘扒开,船四周挤满了破衣烂衫的人,这多是从徐杭逃到江塘,现下还要继续北逃的百姓。其中拖家带口的不少,都在冷风里缩手缩脚。饿肚子的人不少,都是闻着肉味来的。
“粮食!米、米袋给你。”刘三来伸手拖了米袋,推过去,求道,“我们哥俩个路过,也是打徐杭过来的。大家难兄难弟,这米就给各位爷爷祖宗了……拿了米,就下船吧,啊?”
没人回答他,还剩下的腊肉搁碗里盖着。有人掀了盖,这人群就躁动几分。江塘下拨的粮食多入商口,再下边的这些,别说肉,连米面都是奢望。这人多,刘三来就一条小船,他把自己卖出去也喂不饱人啊。赖子被敲的昏头,刘三来只得退下铺,抬着手示意人随便拿。他贴着边,退出船舱。
这就是明抢,可眼下江塘府兵自己都怕出头,谁能来维持局势。刘三来心里边急得带火,那钟攸可还关底下呢,这船上东西都能给,唯独船一定要留下。
赖子被敲得满口粗话,几人合力抬了他。刘三来赶忙出声拦着:“大侠!这东西我们都给了,人就、人就算了吧?吃的你们拿,这船……这船可是我哥俩保命……”
有人啐了口:“青平军都他妈退了,这会儿都盯着船赶着逃命呢!”
刘三来大惊:“这才打了多久,就要退了?”
挤进船上抢食的人众多,骂声和拳头一并混杂。刘三来趁着乱,给赖子扒开了罩头的布袋,拽着人就往水里跳。比起钱财,保命更重要!
赖子扑腾着水,还惦记着钟攸,想要爬回去,拖着刘三来急道,“三哥!那人还在船上呢!这么让出去,咱们这一趟不就白跑了吗!”
“你去!你去!”刘三来挣手,“那么多人都等着吃人呢!你给人说甚也没用!没听见吗?青平军退了!”他拍水发了通闷火:“怪老子大意了!今晚上就该继续行路!早过了山阴,咱们就能交差拿银子了!”
这档生意可是他起初求爷爷告奶奶得来的,就盯着这一趟赚够本,早早跑到北边去,屯个宅子等着战事结束了再来。可谁料路上会逢着这么一遭?他纵然悔青了肠子,也无法。
人哆嗦爬上岸时又拽了赖子,打着冷颤问:“你、你没给钟白鸥透底吧?这他要是跑出去了,回头找着人,那咱也跑不掉!”
赖子抱肩跟着哆嗦。棉衣带了水,寒风里夹了冰似的贴身上。他抖声道,“没、没敢提,就怕被猜着。”他忽地直了眼,神使鬼差的对刘三来道,“三哥,这人没了,可、可也不一定能活着啊。乱成这个样子,他要找人得难!要不咱们、咱们赶着回去,交……交个人上去,就说是这钟白鸥……”
刘三来一顿,目光也打直,他喃声:“这蒙混不过去吧……”
“路上死那么多人,随便划个脸,谁也不知道!”赖子吞咽着唾液,“人就要听个回话,也不一定真来察看尸体。咱们拿了银子就走,就算后边查出来了,那……那也不挨咱们的事!”
刘三来望着那黑黢黢的水面,想起那沉甸甸的白银,终是应了声:“……那就这么着……拿了钱就走。”
正往嘴里塞着腊肉的少年被推搡摔在板上,险些吐出来,他硬是捂着嘴,生生咽下去,被呛了个半死。米袋早被扯烂了,众人用手拢拨着抢米。少年捶着胸口一通猛了,背上着人踹了两脚,听着人骂了声“抢食的野畜生”。他不在乎,嘴里还带着肉味。
这板下边突然“砰砰”响,惊了他一跳。四下疯狂争抢,打骂声混乱,这敲砸声除了贴着板的他,没人听见。
他先以为是人跺板的声音,可正想着,这底下又传来击砸的震动。他掀开铺地上的毯,看见个栓锁。少年有点怕,兴许是人养的什么东西。他没敢碰锁,又飞快给盖上了毯,手脚并用着在人腿脚间爬,蜷缩到边角里,抱身等着人抢完东西,要挤这船上往北逃。
钟攸磨断了绳,却推不开夹板。上边脚步噪杂凌乱,他认定是出变故了。可不论他怎么砸板,也没人寻声开锁。黑暗里潮湿,钟攸越发的冷。他涩声呼喊,也无人闻见。
这船趁夜才离岸,严查令就到了江塘,堪堪在江塘错过了这一艘,正是阴差阳错。
时御的匕首烫了刃尖,划进腰肉,挑出小块碎石。他咬着只笔,汗顺着鬓淌。石碴挑出来,便抖了半罐伤药粉在上边,自己缠紧纱布,就算是处理了。
钟燮已经退兵往青平,各府严查命已通,时御就要实践承诺,带着人在后拖延夷兵的追赶,给山阴军、青平军足够的时间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