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每日迎来送往,察言观色,看商时景的模样便知这位不是什么爱说话的主儿,忙活完就喊着两个伙计出门去了,临走前还将门带上了。商时景等他们走后,才将木栓带上,屏风后有张高案,放着一木盆的热水,一套新衣服跟一块香皂,还有一包树叶跟几个散发着香气的瓶瓶罐罐。
商时景已习惯这个世界总会有些乱七八糟的洗浴用品了。
木盆拿来洗头发,水加的正好,温热适中,商时景对这头长发毫无耐性,当做衣服一样搓洗了半天才罢休,然后就直接坐进了桶中。木桶里的水之前放得约莫很烫,热气一股脑蒸进了毛孔,浑身都像是酥软了下来,他双手搭在桶上,长长的头发随意的披散着,有些被他自己压着,还有些松散在浴桶外,商时景也实在顾不得了,他抬起湿漉漉的脸,一动不动的看着天花板,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
大脑一瞬间地放空了,香皂大概加了不少香料,闻起来清香无比,他泡在水中,几乎整个人都要放松的睡着了。
事实上他也的确睡着了,等到理智回归的时候,水已经冰冷了,好在修士不会被泡得像条皱巴巴的咸菜干,灵力顺着经脉流淌,水因着这股纯粹的真元再度热了起来。
商时景稍微回暖了暖身体,将头发擦干净后已没了睡意,新衣裳也被香料薰过,闻起来有种淡淡的香草味,味道跟尚时镜衣柜里的气味相似,他对这方面没有研究,不知道准确到底是什么香料,不过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便也不再多追究。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商时景已睡饱了一觉,暂时没有困意,热水泡出他深藏在筋骨里的惰性,他听见更夫打更的声音,将窗户支了开来,却发现微波粼粼的长河。
客栈修建在岸边,窗户很大,能容纳一个人坐在上头,月亮好似还没有消退,商时景轻身一跃,靠在了窗沿上,支开的窗户被他的背跟脚抵住了,窗沿并不宽敞,坐起来有种几乎要摔落下去的危险感,他轻盈的侧了侧身体,完美保持住了平衡,便抬头看向了夜空。
明月如昼,光色柔美,亮得仿佛能清晰倒映出人的模样来,商时景能看见远处巡逻军们,他们持着枪,盔甲加身,片刻也未有停歇。
他们虽然辛苦,但却胜我许多。
商时景不由得怅然若失,想起自己前路茫茫,还不知未来如何打算。
暗夜总是引人思绪万千,商时景坐在明月之下,清风吹拂,那点血蜜酒早已消弭尽空,他忽然看见对岸有人开了一扇窗,这条河说宽不宽,说窄不窄,远处有座砖石铺成的大桥供以通行,两岸多少还是有些距离,加上对面那阁楼又是背阴处,若非修士耳聪目明,怕是一时也难以察觉。
只不过那人的身影还是看不怎么清楚,商时景奇怪莫非也是一个赏月之人,然而他那处风景,怕是不如自己这处好。
这个时辰赏月的人,大多都是难以入眠的闲人,商时景不由得有些好奇。
过了片刻,似是隐隐约约从对面飘来了悠扬的琴声,商时景虽然是正经八百的大学毕业生,但是他们已经抛弃琴棋书画这套太久了,因而并不太了解什么专业性的说辞,只觉得那琴音铿锵激越,悠长不绝,战意澎湃无比,让他想到电视剧里那些击鼓的战歌伴奏,不由得热血沸腾。
音乐有一种奇妙的魅力,商时景尽管对此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可还是听得颇有感触,恨不得立刻找个人拼个你死我活。然而那琴声很快又消沉了下去,好似披甲执锐、身经百战的老将军瘦了马,弱了气,人至白头,盛年不再。
商时景从未对什么东西那么执着过,可听到这琴声,仍旧觉得有些难过。
男人的豪情壮志尽付诸东流,是一件凄凉的事,更凄凉的是,他还从未有过这般豪情,这样的胆气。
商时景小时候自然也是有梦想的,不过长大之后就被生活慢慢消磨掉了,他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慢慢会顺从社会而变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抗争都抵不过天命,他生来就是如此平庸无奇,人生乏善可陈,命运从来都不曾公平过,天资绝佳的人总是胜过寻常人千万倍的努力。
他只不过是这条那条象征光辉的路上追累了,选择了另一条更平坦,更舒服的道路行走的凡人。
更可怕的是,随着时间的磋磨……
商时景忍不住想道。
我也成了这其中习以为常的人,甚至借口这才是现实,这才是真实……
这才是我一败涂地的缘由。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虐点很少,以前只怕两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