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有道理, 巫琅倘若意识到他并非原本的尚时镜,理应有所反应。
这次突兀离开, 其实商时景并非没有自己的考虑,一来是祝诚的消息不容耽误,假使陪同詹知息先回镜湖岛,不知道要拖延多久;二来与肥鲸相认之后, 他再也难以拾回原先那般心态,应对春云五绝自然也就变得越发困难起来;三来这次离开,自然会让五人懊恼生气,却不至于严重到怀疑他是个假货。
露馅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可真正实施起来,却未必那么容易。
通常有人表现反常时,身旁亲友绝大多数的想法理应都是心情不好,亦或者有什么烦恼的事,而不是这个人换了个魂魄。
自然,如果商时景不够谨慎,露出过多细节上的破绽,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落英林离阴山约莫有百里路程,商时景心中有事,不敢贪恋周围美景,而是立刻动身赶往了目的地。
其实虞忘归见着祝诚的那一章节细节,商时景早已忘得七七八八,只不过有句话印象深刻: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地方。
对祝诚而言,最危险的地方无疑是正邪两派斗法所在,毕竟来场的各个都想要他的命,落英林虽不在万骨窟的必经之路,不过从谢寄尘提供的消息跟原文来看,可见祝诚的路线约莫是从落英林前往万骨窟,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假使运气不佳,祝诚当真不在落英林之中,也可折回路上寻找,总能找到他人的。
只不过到那时,找起来的功夫可就大了,毕竟商时景只有一人,祝诚倘若有心隐藏,实在奈何不得他。
至于安全问题,商时景倒不怎么担心,万长空虽然眼下安安静静,可跟人动起手来,却不是什么谦谦君子。
其实这一路走来,商时景倒有另一个疑惑。
尚时镜好似并不知道祝诚激怒正邪两派的事,这是否意味着,他所知道的事情,其实并不如商时景所以为的那么多,又或者说,尚时镜其实并不是无时无刻都醒着,他所能获取到的信息,只有个别时间段。
这到底只是个想法,就算尚时镜的确只是个别时间段才会苏醒,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按照他们俩之间智力差距,商时景也绝推断不出多少准确时间来,说不准还会被尚时镜套话,他摇了摇头,甩去这些有用却用不上的信息。
如果不是尚时镜这个身份的确太过麻烦,商时景真想把他永远关在身体里,最多是做梦的时候被折磨折磨,造不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等到他们互相摆脱彼此的那一天,还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样的噩梦在等着。
商时景忍不住叹了口,他尚不知御剑之术,只能借风力轻身,行了小半日,眼见落英林就在眼前,这才轻盈落下地来,却见花红柳绿,各处都是奇花异卉,清风稍加吹风,只见落英缤纷,满地艳色,空中芳香扑鼻,倒好似人间仙境,林木丛掩之间,隐隐约约可见一户人家。
这世上有求仙访道之士,自然也有庸庸碌碌为生活奔波之人。
落英林是阴山地界极为偏僻的一角,常有野兽精怪出没,就算是最近的村落,也要翻过几座大山才能到达,不光凡人不喜欢,连修士也嫌此处吵闹烦人,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人物敢在这里落户定居。
商时景不知道详情,却也觉得定居此处的人颇为怪异,他拂开枝叶树条,却见是处农舍,只两间茅草屋,一处堆着柴,应是厨房灶台所在,另一处掩着门,大概是主屋,附近拉了篱笆,开垦了一小块地,不知种了什么,冒出绿色芽儿来,偶尔还能听见鸡鸣狗叫,想是养在后院,因此只闻声音,不见踪影。
无论怎么看,都是普普通通的一处农家,只除坐落在不该在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
他正疑惑,却见一个满脸麻子的女子提着好大个水桶蹒跚而行,她是个跛脚,走路因而一瘸一拐,那水桶盛得很满,一路晃荡,总会洒出些水来。不光跛脚,这姑娘似乎还很是怕羞,一直垂着头,像是要把脸埋在胸口去,头发垂下来,大半掩着左脸,说是三分像人倒有七分似鬼。
这麻脸姑娘这样走路,自然是视线不清,很难看得见人,几乎等快要撞上商时景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站了个人,吓得浑身哆嗦,手儿一松,沉重的水桶霎时倾倒,水大半泼向了商时景。世人总说覆水难收,可这对修士却算不得什么,商时景宽袖轻摆,那流水化作一个浑圆,顺着他柔软的手掌推动,重又落入水桶之中,竟没洒出外头半点。
麻脸姑娘抱头蹲在地上,声若蚊呐,听不清说些什么,似是怕狠了,只将脊背露出外头,仿佛任由打骂。她惊吓之余,自然就顾不得外形,胳膊蹭着头发压在后头,露出左脸一大块红胎记,倘使说原先她还有三分人样,那么眼下比恶鬼还要更可怕七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