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笑,你在肚子里的时候,吃这些乞丐搜来的剩饭剩菜才得以保命,如今却为了我的一句话亲手杀了他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再过几日,你就该回到你应该呆的地方,而我的轩儿,也可以过上他的人生,不必再被人嘲笑是个废物了。”
“你……琅华你疯了!啊——”
妇人的惨叫声四面八方的回荡着,她咽气前一刻仍是不敢置信,不敢相信养了多年,无论如何折磨,如何鄙夷,如何唾弃都默默忍受下来的养子竟会胆大包天到对自己动手。
也许看不到反而更为可怕,商时景听了许久的惨叫声,妇人死的并不痛快,她的诅咒、唾骂与痛恨维持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黑暗之中忽然下起了雨,商时景不知道何时手边多了一把油纸伞,他撑开伞往金色流光上缓缓踱步,这次流光踩出了声响,仿佛一堆崩毁的玻璃片被踩得更为支离破碎,雨滴声砸落在地上,像是小小的冰雹。
黑暗的甬道尽头,除了金色的光,还有一身鲜血的陵光君。
陵光君转过身来,却是巫琅的面容,他们俩分明是一张脸,可是不知为何,商时景就是能分辨出来,自己眼前这个人就是巫琅。
他是失了笑意,重新变成陵光君的巫琅。
“你都看到了。”陵光君的声音轻柔而冰凉,随着他的声音,风雨呼啸吹过,化作了一片缤纷的桃林,有一张天然雕成的石桌与石椅,花不断的盛放着,花瓣在空中飞舞消逝,却丝毫不见变少。
他听起来并不开心。
很正常,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让人发现的过去,更别提是这样的过去,落花簌簌的积累在商时景的油纸伞上,雨过天晴,春风吹动了陵光君的长发,他脸上含笑,眉宇之中却透着隐隐约约的煞气,目光幽深的看向商时景,重复的低喃道:“你都看见了。”
他的模样那般无助而可怜,目光却悍然而冷酷,若是心软又爱慕他的女子瞧见了,只怕要迎合上去,将他搂入怀中仔细安慰,轻柔蜜意一番。
“你会杀我吗?”
商时景很是直白的问了自己最为关心的话题。
“你很怕死吗?”陵光君端起了石桌上的一壶酒,酒壶很是精致,似是琉璃雕琢成的,透着朦朦胧胧的青光,细长的壶嘴隔空倾倒,甘甜香醇的酒酿灌入他口中,陵光君漫不经心的倚靠着桃树,漆黑的长发垂散下来,像是只矜持孤高的黑鹤。
商时景反问道:“难道你不怕吗?”
“我……不太怕。”陵光君忍了忍笑,并没有忍住,他倒了一杯酒在莲花酒盏之中,这酒盏也是琉璃所制,透着点青色,映在陵光君的指尖。
他神色淡漠,又将那一杯酒满满当当的饮了下去,未见半分戏谑玩笑之意。
商时景的心沉了沉,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他诚然很喜欢巫琅,却并不喜欢不在乎自己性命的陵光君,只是有些奇怪的心绪在心头涌动着,危险的确足够具有诱惑,可是极端的危险,却并非是商时景所爱。
巫琅瞧着他的模样,目光微微一暗,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举杯相邀道:“不知道如今的商道友,是否还愿意坐下与我痛饮一杯?”
酒很苦,巫琅漫不经心的想道,他已经不记得酒这么苦的滋味,是多久之前了。
“你……你伤好那天就已经看见了,对吗?”商时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看着陵光君清明的目光,忽然苦笑了一声,“你又何必装瞎骗我?我与巧娘对你又有何威胁?”
“威胁?”巫琅低声道,“你不知道你对我而言,何其危险。”
商先生永远是这般理智冷静。
巫琅似是觉得自己已从商时景避而不提的话语之中得到了答案,他微微笑了笑,又为自己斟满了一杯。商时景仔仔细细的看着他,忽然伸手挡住了,淡淡道:“你不是要请我喝酒吗?你若是只管自斟自饮,那我喝什么?”
这倒是叫巫琅没想到,他举起酒盏递到了商时景手中,看对方壮胆一般的一饮而尽。
其实商时景本来有些嫌弃这酒盏刚被喝过,可是想想是巫琅喝得,又觉得没有什么了,不过喝时他还是换了个干净的地方。青琉璃被丢在地上随意打破,商时景擦了擦嘴边遗留的酒液,漫不经心的在心中确认自己以后定然会后悔。
可若是此刻不说,他眼下就会后悔。
他说:“我很怕死。”
巫琅把玩着唯一完好的酒壶,强迫自己听下去,就像是在听那一个夜晚,雷雨交加,他将大娘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样。
他人人艳羡的过往与家世顷刻间粉碎,他的母亲并非是尊贵无比的瑶玉女,而是一个被遗弃的痴傻女婴,因为天尊的仇敌而偶然与天尊春风一度,死在了巫琅出生的那一刻,她费尽全力换来了巫琅的性命,那些乞丐则将这个男婴当做自己的孩子,尽心尽力的照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