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茗眼中泪珠落得更快,却始终忍住了,只是无声无息垂泪。
水行舟看着她,终于慢慢将手抚上了她脸庞:“茗儿,你知道吗?你哭的时候和你哥哥很像。我记得他也总爱这般只是流着泪,却不肯发出一点呜咽……”
柳茗微微笑了,脸上泪光和着笑意,竟然更美:“我哪里比得上哥哥?年轻时虽然无数人赞我绝世美貌,可就连我家中老仆……都道我还比不上哥哥十之一。”
水行舟也淡淡笑了,宠爱地摇头:“傻瓜……和你哥哥比做什么?有时我想,枫儿许不是凡人,否则怎会有那种绝世风华?”
夏云初在罗汉后听得满心不解,似乎这两人是在说一些陈年旧事。而那主角,却是这女子的哥哥。只有一事颇为奇特:这世上比这女子年轻时姿容胜过十倍的男子,真的有吗?
只听得那柳茗又道:“我从小和哥哥生在一处,倒不觉什么。可我还记得二十八年前药都大会上,哥哥为了郑重谢你二人,在你们师兄弟二人取下面纱的那一刻……”
水行舟幽幽接口道:“那一刻台下数千人都渐渐静了,……再没人说话。”
他冷峭面上忽然说不出的柔和,似是回想起了那尘封往事:“我记得枫儿那时穿的是一袭普普通通月白色衫子,周身上下再无一丝繁复饰物,只在头上束了根同色发带。……可便是这般立在那药都大会台上,风吹着他发丝衣角,就可令台下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柳冥点点头:“那时我虽小,却也记得清楚。……我还记得水大哥和你师兄两人,都呆呆得怔在那里。我哥哥红了脸,轻叫几声,却仍没叫醒你二人。”
二十多年前那场往事,一点点浮将上来,细细冥想,她微笑:“亳州柳门,医林世家。那时世间都知柳家除了惊世医术外,更有二公子柳枫风华绝代。可我二哥极少出门,大家都是耳闻,亲眼得见的却少之又少。……若非那日奇事,我二哥怕也只会一直轻纱蒙面。水大哥,那天的事……你还记得清楚么?”
水行舟黯然一笑,神情伤感:“怎么不记得?……正是不思量,却难忘。那年药都大会刚开办没几年,姑苏林家,四川唐门,还有你们亳州柳家,哪个医林世家不想在此会上勇夺头筹?……就连各大武林门派也莫不纷纷前来观礼,我和……”说到这,脸上忽然起了怨恨之色。
柳茗微叹口气,接口道:“你和你师父、大师兄也一并前来。我当时也有十一二岁啦,听说哥哥要代表柳家应会,便缠着他带我去玩儿。”
静等了一下,见水行舟不语,又道:“那时见药典大会台上人多,只觉好玩,却不知赛事正酣。各家自恃身份,均是派了门下第二代子弟迎战。哥哥轻描淡写连胜几番比试,最后台上只剩了他和四川唐门的四公子夺这药王之称。唐门也算声名显赫的世家,没想到那时在最后一轮闻味识药的赛事上,竟使出了那般不入流的手段。……要不是你大师兄,哎……我们柳家这场可就输得冤枉了。”
水行舟脸上的神色更是牵强,似是一听到他大师兄便已难受万分。从鼻中冷冷哼了一声,道:“不过他正巧坐在那偏僻之处,一眼看见罢了。……要是换了我坐在他的我位置,也一样看得清。”
柳茗柔柔一笑:“所以这就是孽。老天偏要他帮了我哥哥这个忙,却叫你救了我哥。要不然……我哥又何来日后和你们二人那番纠缠?……”
说到这,神色也是苦涩:“那唐天越假装袖中小蛇逃走,趁台上混乱之机在我哥面前瓷盘中暗下了一味多余的药材粉末,赛事规则中明言:盘中只有八味中医,可我哥辩来辩去,却觉出是有九味。……而唐天越却已早早写下他盘中那八味药材,神情得意。……若不是你大师兄冲上台来仗义直言,直指真相,自是我们柳家败了。
“可那唐天越眼见诡计被揭,恼羞成怒之下竟然偷施暗算。那时你急火火冒上来,用自己的胳膊帮我哥挡了那致命的毒枣核,可唐门的毒器岂是易与之物?……我还记得你当时就立时毒发了,昏得人事不省。”
她面上忽然有股淡淡忧伤,却又掺了热情:“水大哥,你知道么?……见你冷冰冰瞪着那唐天越,然后直直倒下的样子,我那时……就很喜欢你了,只是我那么小,自己却不知道。
水行舟一震,凝目望她,半晌苦苦一笑:“傻丫头……那时你才十一二岁,又懂什么叫喜欢?不过是佩服罢了。”
柳茗淡淡笑道:“我也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几年后二哥死的那一刻才开始喜欢你的。亲眼看着你们三人纠缠那几年,谁还敢再把自己的心也搀活进去?……直到哥哥死了,我才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