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印(49)
“你……”
夏chūn秋的手掌被这团渐渐黯淡的青芒拦着,迟迟落不到西南王头上,最终长叹一声,极轻微地,似怕碰坏了什么一般,轻轻抚了抚掌下青芒,低叹道,“是我……”
“不是,是我自己不舍得,”青芒仿佛安慰般蹭了蹭老僧的手掌,打断他道,“是我临了才想明白……原来这人间的一人一事,一草一木,便连一粥一饭,我都不舍得。”
“…………”
“小友,我既称你为友,便真当你是我的朋友,”青芒轻叹一声,最后劝了一句,“……莫再执着,不值得。”
真识耗尽,魂飞魄散,这不知修了人间多少岁,异界多少年的神物最后去得潇洒,就此自散于这片本不属于它的热闹天地之间。
作者有话说:恭喜吴东西的戏份杀青(递fafa)它的本相可以想象腾蛇,不过也不是腾蛇,没见过这么财迷又怂的腾蛇……
第二十三章
边涌澜侧卧而眠,睁眼时只见一地竹影——暮chūn的阳光斜照进屋中,窗外遍植慈竹,风起竹摇,便在chuáng前投下一地竹影摇曳。
他眨了下眼,便见竹影中又多了一道颀长的人影——昙山走到chuáng边,微微倾身,为他把散了一脸的发丝理到耳后,淡声道:“想来也该醒了。”
僧人的语气仍是那般清淡,挽江侯却笑了,突抬起手握住僧人未及缩回的手腕,语声晏晏道:“大师,你是不是亲我了?”
寻常人晕了三天才醒,总难免要琢磨琢磨,我是谁?这是哪儿?我这是怎么了?
但有的人不仅不琢磨,还要寸yīn必争地不说人话。
不说人话也罢了,偏还力气大得像头驴,半点不像昏昏沉沉晕了三天——挽江侯用的是个防备僧人一语不合,甩手就走的力气,哪儿成想昙山本就没要走,被他一握一拽,整个人直直倾倒,若非僧人见机得快,就势撑住了chuáng头,便要正正压在他身上。
“…………”
“…………”
chuáng上人身子未动,头却不由转了转,微仰起脸看向仅在咫尺的佛子。
“…………”
“…………”
“…………”
“涌澜,”对望半晌,昙山先开口,冷冷清清地问他,“你脸红什么?”
“……我没有!”驴说。
僧人心中莞尔,笑意及不到面上,却漫漫沁入眼底,也不再说什么,竟就这么站直身子,径自转身走了。
剩下挽江侯一个人,心神不属地坐了起来,背靠着chuáng头左看右瞧。
看摆设布置,此处应是一间寺庙中的禅房。
房中燃着佛香,窗外慈竹青郁,细听还有潺潺流水之声。
窗里窗外俱瞧遍了,挽江侯才觉出身上清慡整洁,并无一丝不适——他那时痛得汗湿重衣,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现下身上却觉不出一丝粘腻,且换了身细软gān净的里衣。
此处若是一间寺庙,想必没有什么下人仆役,昙山怕也不会支使别人为他净身换衣,那……
挽江侯一念至此,刚凉下去的脸又腾地烧了起来,呆呆坐在chuáng上,终于像个晕了三天的人该有的模样。
昙山跨进禅房便见这人发癔症一样坐得笔直,面若桃花,呆若木jī。
“涌澜,过来吃点东西,”昙山把手中端的食盘放在桌上,又递了一套常服外袍给他,“吃完随我去和此间住持道个谢。”
“…………”
边涌澜魂飞天外地接过袍子,耳听僧人续道:“此处在峨眉山中,寺中住持对温养魂魄一道颇有研究,他早先为你看过,应是没有什么大碍。”
“…………”
“涌澜?”
“…………”
“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昙山见这人接过衣服就不动了,跟他说话也没什么反应,不由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
“……没什么不舒服,”挽江侯闷闷开口,把和尚的手从额头挪到了自己的眼上,两眼一抹黑道,“就是得缓缓。”
“…………”昙山也不知他又在闹腾什么,见他面色虽红,额头却也不烫,便不再管他,拿过外袍上的发带,趁空为他绾起头发。
和尚庙里自然不会有什么梳子,昙山以指代箅,细细理过身前人的发丝——佛子手指修长,那是一双诵经念佛的手,执过木鱼,捻过佛珠,现下却自三千烦恼中徐徐穿过,手持发带一圈一圈绕紧——束了一个七扭八歪的驴尾巴。
“你……”挽江侯缓了半天,似是终于缓出了门道,面上红晕一分分褪了下去,不回头地问道,“……你把印拿回来了?”
“嗯。”昙山随口应了一声,也觉得自己束发的手艺不太过关,便又伸手整了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