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希望,不论你打算走上街头,还是藏匿家中,甚至是正在思考如何体面地自杀,都能停下来,听我把段话说完。”
“我们的世界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灾难和恐慌,我很抱歉,城市联邦没能给你们提供任何医疗服务,甚至预防措施。”
“医疗措施没能得到完善是因为所有优秀的医生都在我身后研究一切可能的治疗方式,理论数据迟迟没有发布是因为生命学科的工作者们将全部的精力集中于研究病毒的构造。”
“威尔金斯实验室已经出现了四起猝死事件,我们夜以继日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结束这场末日灾难。”
“但我今天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宣扬我们如何勤勉敬业,而是想告诉所有人,我们的鲜血正在为你们而流,我们全部的生命,正在用于攻克柏林病毒。”
“我们没有放弃,因此,也请你们不要放弃,请你们坚持到每一个明天。请你们相信,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而希望正在来临。”
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没有热血激荡的鼓励。
他只是在叙述,在请求。
凌一在想象那个时候的城市。
一旦笼罩在真正的恐慌与绝望中,那么再富有力量的演说家都不能使人们乐观起来,他们只会觉得他的表演浮夸可笑。
而林斯告诉他们,有一群人正在为他们奋斗,请求他们能为了这份奋斗再坚持一天,坚持到每一个明天。
这些话并不能使病毒蔓延的脚步变慢哪怕一点儿,但一定使许多抱定自杀念头的人放下了即将割破手腕的小刀。
也难怪上校说这段视频被无数次播出,它可能是噩梦中的人们最后一点慰藉和救赎了。
鬼使神差地,凌一向着光幕伸出手,想抚触一下林斯的脸。
但就在指尖即将触到的那一刻,视频播放结束,光幕消失,他的手指只抓住了一团空气。
晚上,他钻进被子里,等着林斯回来,但是一直没有等到。
他把脸埋进枕头里,想着视频里的林斯温柔平静的眼神,心想,原来林斯真的并不是一直冷淡的,至少在那时候不是,即使那么绝望和艰难。
而在后来,一定有什么变故,使林斯的性格,有了很大很大的改变。
那一定是很残忍的变故,他想不出来。
柏林病毒肆虐的人类城市,已经是他对噩梦的想象所能到达的极限。
但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很想像林斯拥抱自己一样拥抱林斯,那种感觉非常好,非常安全,所有的危险都被隔绝在外,他想让林斯也能体会到。
小家伙又有一点生气,很气地球上的人们——有林斯的话支撑着你们坚持下去,可是谁来这样支撑林斯呢?
——他很心疼林斯。
而林斯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
数据分析,讨论,表决,详细登陆计划的制定……明天起,基地的建设就要正式开始了。
人们都非常激动、期待,但他感觉到了某种隐隐约约的厌倦。
他视作自己生命意义之一的“limitless”计划被彻底否决,而元帅没有止境的猜疑也让人心生厌烦,他宁愿躺回休眠舱,再冷冻个一百年。
但是他不能。
林斯走到床边,凌一缩成一团,已经睡着了,他伸手拨去他散在脸颊上的发丝,以免它们妨碍呼吸。
不用想也知道,小家伙的身体,已经把整个被窝弄得暖呼呼的。
他实在很想更加深入地了解凌一的生理结构,但仅限于想想,可是如果他不在了,换做别人接管第六区,小东西是真的会被解剖的。
——快长大吧。
他为凌一压了压被角,凌一感觉到了他的动作,但是没有醒,无意识地轻轻蹭了蹭他的手,非常亲昵眷恋。
第19章 迷航(1)
这一天,数百艘银梭自远航者主体飞出,在行星上空盘旋环绕。
深空指挥处一条条下达命令,它们按照编队的顺序,结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圆。
每一艘银梭上都携带了大量的“穹顶”液体。
许多人在听到“穹顶”的名字和用途时,都以为它是固体材料,但其实正相反。
它的许多功能,是固体材料根本不可能做到的——比如过滤,吸氧,生物化学反应,自我修复和更新。
基地的选址在北半球靠近北极的一处盆地中,这里虽然同样燥热,但比赤道处好了不少,水蒸气含量也略有提高,更重要的是,群山环抱的盆地中,沙尘暴的强度明显降低了。
飞梭各自就位,远航者主体也缓缓靠近低空,一声嗡鸣过后,力场被激发,无形的作用力使得这篇区域的风沙彻底停止。深空指挥处的“开始”指令下,飞梭尾部特制的喷射装置开启,淡绿色的液体流垂直激射往下,落到已经铺设好的地基上,然后,飞梭动了起来,轨迹相互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