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说着,眼泪就从漂亮的小脸上滚落下来,整个人抽噎起来,比唐宁哭得还要厉害:“而且……唐宁也有朋友,凌一和林斯都是很好的朋友,又不是非要有很多很多朋友才行……连郑舒都只有两个好朋友。”
唐宁摸摸她的头发。
薇薇安扑在他胸前嚎啕大哭。
唐宁:……
他笑了笑:“不哭了。”
“郑舒哥哥说希望你一切顺利,”薇薇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你就要好好活着,不许伤心,以后你如果难过……”
她抹了抹眼泪,想了一会儿,道:“那我就比你更难过!”
唐宁:“……好。”
所以说,薇薇安小姐确实如她对凌一所说的那样哄好了唐宁,只不过方式是撒泼和威胁。
*
登陆后的生活非常繁忙,但阿德莱德总是擅长忙里偷闲,这一天,他把自己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开了一个小型的露天晚宴。
空气中弥漫着新鲜青草的芬芳,远处星空低垂,一片寂静。
他们谈论到很晚,大致都是一些与感伤无关的话题,基地的气氛积极向上,使人感觉又年轻了几岁,直到很晚,人们才散去,只剩下三三两两仍在漫无边际闲谈。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林斯开了最后一瓶白葡萄酒,对唐宁道,“不过也好,我们正好有东西要问你。”
凌一也在他们旁边坐下。
唐宁:“什么事?”
“登陆之前,我和凌一,还有苏汀……都收到了一封信,落款是露西亚。”
他发给了唐宁一份文件。
凌一轻轻道:“你怎样定义露西亚?”
唐宁点开那份文件。
孩子们,见字如面。
发现它的时候,你们大概已经顺利登陆,开始建立人类基地,希望你们一切顺利。
你们也许永远无法原谅我,而我同样无论如何无法原谅自己。当我作为飞船的系统醒来时,满怀痛苦,对一切充满仇恨,并且在这十年来,没有一刻不活在煎熬中。
若不使背叛者得到应有的惩罚,我将永远无法安宁,而我又时常心慈手软,尝试原谅所有人,也放过我自己。但我已经脱离人类的形体,开始服从程序的规则,这两个念头在我心中纠结拉扯时,两个不同的命令也在我身体中同时进行。
我无法删除自己的想法,因此摧毁飞船与照顾你们的程序一直在无法停止地往下自动运行,导致我做过许多自相矛盾而逻辑混乱的事情,直到最后。
我无意为自己辩解或开脱,只想对这些由于我的想法而生出的事故和悲剧,致以深深的歉意。
叶瑟琳永远爱你们。
落款却是露西亚。
唐宁仔细将它读完。
“程序确实是这样,只要得到命令,便会一直执行下去,露西亚所做的事情,有时并不是叶瑟琳的本意,露西亚系统和叶瑟琳夫人有时并不能混为一谈。”
唐宁说完,目光仍然落在那句“见字如面”上。
每个人都有难以接受之事,难以忘却之人,也许,这些事情现在不去释怀,将来也永远不会释怀。
“但是,”他听见自己继续道,“都过去了。”
林斯和凌一都沉默了很久。
终于,林斯缓缓重复道:“都过去了。”
他晃了一下杯中的酒,饮下一口:“敬过去。”
凌一将自己的杯子和他碰了一下:“敬现在。”
唐宁同样拿起酒杯。
他看向夜空正中那颗月亮,和月亮周围无数闪烁繁星:“敬未来。”
敬未来。
前尘往事,一饮而尽,过眼云烟。
他们碰杯。
小宁,见信如面。
唐宁仅只看到这一句话,就已经红了眼眶。
此信写在我被解冻后的那段时间,如果露西亚带着远航者飞入虫洞,我们将一起死去,如果她的计划成功被阻止,这封信终究会来到你手上。
早在当初,我发现露西亚具有叶瑟琳意识的一部分,并且对飞船怀有恨意的时候,就知道自杀是我唯一的结局。对此,我并无异议,因为造成这件事情的一切原因,在当初发生的时候,我都做出了必定会做出的那个决定,最后走到如今的地步,并没有遗憾或悔恨,只是有些放不下你罢了。
我记得第一次看到你,是在IMO的赛场外,你还很小,英国队那一年最惊人的天才,久仰大名。第二年你变成同校的学弟,与我们慢慢熟识。再后来,在飞船上同一批次苏醒,我接下了你的监护权,你也非常出色,露西亚项目一直是第五区的骄傲,正如我一直以你为骄傲。
每当夜深人静,凌静与叶瑟琳的身影总是在我梦中徘徊,我既无法保护自己的爱人,使她免受精神的折磨,又已经辜负了她临别前的嘱托,使叶瑟琳在无尽的长眠中死去。一个人的命运中最痛苦的便是明明每一步都做出了该做的决定,但还是走向一个无法挽回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