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了,”陈微尘笑一声:“我正是来要独占泉水的人。”
魔帝又重新仔仔细细打量一遍他,眉眼间一份似有似无的艳丽的慵懒:“你这人很是合我的眼缘,可是找我论道比剑可以,泉水不行——你若真想要,只好去死了。”
陈微尘也只目光淡淡看着他,向前几步,剑尖抵在魔帝修长脖颈上:“陛下在藏着什么?”
魔帝浑不在意一笑:“你只管来。”
脖颈是颇为白皙的,靠得近了,隐约看见淡青的血管。
血管。
他觉出了一丝正在流淌的气机。
魔帝道:“当真要?不计后果?”
陈微尘“嗯”了一声。
魔帝摆摆手:“我这人心善,你可以交代一下后事。”
陈微尘不言,剑锋向前,划破脖颈,血沿着剑身流成鲜红的一线。
流转的气运倾泻而出。
——正是他所想要的东西。
从他将要触到泉水时魔帝那一声“可想好了”,甚至是更早,迟钧天的那句“担魔界造化”,真正的九幽天泉是何物,已经露出端倪。
鲸鲵蛟龙身死,凝成寂灭香,一把火烧尽皇朝富贵,有锦绣灰。
而九幽天泉只是一个静静存在着的池子,它必得发生些什么,要牵扯上莫大的因果,才能承担盛衰气运。
比如帮代代修魔人——这些逆天而为当死之人逃过天道劫雷。
方才他将草叶浸入泉水,草叶消解为丝丝浊气魔气,正因此泉能够改天命夺造化——幽水侯将盛有泉水的瓶子随身携带,却不饮用,大约也是害怕自己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道。
而魔帝既能当魔界之首,他若承受不住,也再没有人可受得住了。
想必这些年来,他独占九幽天泉,已从泉水中得了莫大好处——比如浑身血肉与泉水相融,成就了不惧天谴的修为。
那剑下流出的血,便成了真正的九幽天泉。
血液滴落,他拿出先前幽水侯奉上的玉瓶来,倒空泉水,接住了殷红的血液。
魔帝一动不动任他为所欲为,事毕,甚至还暧昧地舔了舔下唇:“这是要做什么?”
“答应了一个人。”陈微尘取完血,好心地为他拭了拭伤口上残留血迹,大约是被天泉浸润过的身体天赋异禀,稍稍一会儿便不再流血。
陈公子真诚道:“刑兄,多谢。”
“我方才还对你说,星罗渊是天地尽头。”魔帝看着天。
“是。”
魔帝:“那星罗渊之外……”
陈微尘面无表情:“大抵是天地之外。”
“是了,我也是这样想,”魔帝点了点头,“你也看到,九幽天泉是星罗渊中雾气凝结而出,也应当是天外之物——它能抵御天道,大概正因为此。”
陈微尘看着他。
“你这人还是很有趣的,境界也可与我相提并论,我一个人跟天道作对,无聊得很,原以为能和你当知心的道友,”魔帝叹一口气,“你却要泉水——要泉水也就罢了,还要割我的脖子取血,我只好对不住你了。”
陈微尘微微眯起眼,看见魔帝身边魔气浊气疯狂缠绕聚集,黑沉沉的眼深渊一般。
“我与九幽天泉待在一起……二十年,招惹上一些了不得的东西,”他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你……小心。”
他如濒死之人般费力说完这句话后,眼睛猛地一闭,身边气机疯狂轮转,瞬息之间再睁开,眼中已无眼白,全是无光的黑。
那殷红的唇勾起森寒的笑,身形诡谲如天上蛇行的闪电,五指成爪,凌空朝陈微尘划去。
陈微尘立刻横剑,奈何养尊处优的肉体凡躯终究拖了后腿,远不如以武入道的那些修仙人敏捷利落。他能与叶九琊放慢了速度拆招复盘,能借着手中无双宝剑和方才魔帝平手,却来不及在这肉眼已捕捉不到的瞬间变招——魔帝原本就极快,此时更快,不知变成了什么东西,周身浊气比锦绣城中遇到的那物更胜十筹。
陈微尘被扼住脖颈,那苍白手指力度极大,将他整个人毫不费力提起。
陈微尘脖颈处一阵窒息的剧痛。
魔帝僵硬地偏了偏头,动作带着一种古怪的天真。
随即像摔死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小动物般,一手发力,将他狠狠往地上一掼。
陈微尘后背剧痛,五脏六腑翻搅成一片,立时便有血腥气从喉头泛起。
他以剑拄地,勉强站了起来,身形晃了几晃才稳住。
“没死。”魔帝声音沙哑僵硬,一步步朝他走来,披散的黑发与宽大的袍袖猎猎飞扬,伴着天际轰鸣的雷声,有如索命恶鬼。
他此时实力比先前整整高出一个大境界,身体也拔高不少,肤色苍白中泛着死灰,居高临下俯视陈微尘,眼中狂暴之气稍减,声音低沉:“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