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以手扶额,没想到自己一番话,不仅没能让陛下离心上人更近一步,反而决心要远离了!
陈微尘十分郑重对他道:“朔望兄,多谢点醒。”
朔望:“……”
幽水侯的车马将他们送到了鲸洲中央。
此洲地势与“平”字扯不上一点儿关系,山峦绵延,群峰叠翠。传说东面与西面各有大山,山中有城,城中住着的,皆是神通广大之人。城中筑高楼美阁,分别是两位魔君所居之地。
边缘山最高,却只有半个,仿佛盘古开天辟地的斧子往那处高山峻岭狠狠劈了一下,将山峦削去一半。
断面便成了高崖,崖下是巨渊。
传说这是满天星辰所出之地,日升月沉之所,因而名为星罗渊。
——便是魔界的尽头了,无人能越过巨渊,去看看渊后是否还有另一片天地。
魔皇宫临渊而筑。
“传说盘古于混沌中开天辟地,方有日月星辰鸟兽虫鱼,”陈微尘看着浓黑紫色的天际:“然而天地有穷,天地之外有什么,终究不可知。天地既有涯,天道也显得不是那么使人畏惧了。”
叶九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沉沉天际映着巍峨山岩,浓紫与漆黑交错,隐约传来风声呼啸,像是兽类喉中的低吼,在深渊中往回激荡,笼罩这方天地。
两人在群山环绕下,显得渺小无比。
魔界众人称星罗渊为万物所出之地,倒与归墟的万物所终之地相似。
叶九琊看着陈微尘走上山路的背影,忽觉他近日来有些不一样。
这人眼中神色似乎冷了些,平日不怎么言语,开口也只是必要事情。
他回想往日情形,才知道缺了些那时常有的问寒问暖、戏谑玩笑。
不过那人就是这样令人难以捉摸的易变,也不必挂怀。
他微蹙了眉,压下心中一点淡淡的不惯,也走上陡峭山路。
也许是那瓶九幽天泉的功效,又或是这座高山便是九幽天泉发源地,陈公子一路竟然没有被天道捉弄,走得颇为稳当。
天边一轮弯月,许是地势的缘故,显得格外大。山上生着树,黑压压漫山遍野,偶尔扑飞出漆黑色的鸦鸟来,看体型算是肥胖,想必林中不是生机断绝之地。
山路带着夜晚的潮气,盘盘曲曲,转过一个弯,听到有人声传来,两人敛息进了路边密林里,等人经过。
只听是两个女子声音,大概是魔皇宫中的随侍。
其中一个声音带怯:“浮陵,我们可是不许私自下山的,万一被发现……”
“不必害怕。”另一个声音要大不少,“陛下闭关已久,一时半会必定不会出来。再说,即使被陛下发现,也不会多做责备的——我等修魔道,就要随心所欲,若因为那些死板规矩束手束脚,岂不是变成了修仙人的德性!”
“规矩毕竟是规矩……”
“我们既不带宫中东西下山,又没有玩忽职守,哪里有这么多规矩!陛下闭关,这样好的时机还能去哪里找?”
“不是说陛下已经修至魔道最高,为何还要闭关……”
“你傻呀,”声音中带着责备的意味,“九洲之内都没有了帝君的敌手,可我们最大的敌手就是天道,就是寿命,帝君这是在求长生!”
声音渐渐远去,她们并没有发现路旁有人。
从这两个女子谈话,倒是可以知道魔帝正在闭关。
若闭关在别的地方,实在好得很,若就在泉边闭关,实在有些棘手。
他们沿路接着向上,看到不少巡逻的岗哨。
“看来是那位魔帝是惜命之人。”陈微尘打量着岗哨,视线向上看到掩映在群山与天幕下的巍峨连绵宫殿。
他见这样牢固的守卫,不由得想起南朝国都那位皇帝来,经历过亡国之痛,唯一领会到的便是珍惜自己性命,禁卫军密密麻麻护着皇宫,生怕错放一只心怀歹意的苍蝇飞进。
叶九琊顺着他的话,却想起另一位帝君来。
幻荡山上,除去两位并无用处的随侍,再无他人,更无岗哨。
说是帝君,可仙道脱出尘俗,实际并不像魔君这样统掌九洲,更像个虚名。
那人当初败三君十四候,上幻荡山封帝,却也不是为了虚名。
到底是……为了什么?
仅仅因为一句戏言?
他正想着,陈微尘稍稍回过头来,不放心似的,看他一眼,些微的温和转瞬即逝,片刻后又转回去了。
那一眼,让他觉出些许熟悉,仿佛重回多年前记忆中的某一幕。
一路无话,接着向上。
巡逻的兵士穿着黑衣,提着荧荧灯火,各自都有不弱的修为。
陈微尘会牵动气机,容易被有修为之人察觉,故而需要十分小心,容不得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