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传来的自家师弟的声音略有些压低:“请进。”
仙家的居室摆设不像凡间那样繁复,没有那些曲曲折折里间外间,进门便能看清全貌。
郑师兄踏进门来,自家的师弟衣衫齐整,已经收拾停当,转头看他:“师兄。”
郑师兄:“今日……”
他刚想与师弟说话,却见床上陈微尘半睁开了眼睛,欲睡未睡的模样,又把师弟的目光给牵了过去。
“还早,”叶九琊道:“我该走了,你接着睡。”
陈微尘却清醒了些,道:“等……等等,你过来……”
叶九琊坐在床边,靠近了些。
陈微尘神色有些不自然,从枕底摸出一个碧绿玉瓶来,往叶九琊颈边涂了几下。
衣领未能遮住的淡淡红痕很快消下,陈微尘收好瓶子:“……可以走了。”
郑师兄:“……”
叶九琊为他压了一下被角:“起了可以去外面找弟子玩。”
陈微尘眼睛已是又阖上了,半睡半醒“嗯”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清。
出了门,待走远,郑师兄咳了一声:“师弟……”
叶九琊:“嗯?”
郑师兄斟酌着措辞,一时没有想出来,转念又想自己的师弟修炼一向稳妥,应当不会不知分寸,即使大约有了双修之实,也该是为助益修行。
他便好好探看了一番叶九琊的修为。
——一探之下,却是大惊。
“怎么回事?”他双眉紧锁,声音也严肃了许多:“你的修为怎么减了这许多?那个陈——”
叶九琊神色不变,淡淡道:“前些日子为缚住心魔动了虚元。”
将近正午时陈微尘才慢吞吞醒过来。
小凰鸟早已醒了,在外面跳来跳去,他一个人没趣儿得很,下了玉楼,懒洋洋倚在溪边小亭里,看那些年轻弟子练剑。
练着练着,总有些疑惑出来,弟子们找不见长辈,又对他实在好奇,三三两两过来,到了跟前,又犯难,不知该喊些什么。
最后抓耳挠腮憋了一声“前辈”出来。
陈微尘一下子笑了出来,扇子悠悠然一展:“姓陈,不是仙道人,前辈当不得……喊我一声公子就好。”
弟子便问:“公子也会用剑吗?”
陈微尘点头道:“会一点。”
这些弟子也都是些视剑如命的,一提到剑便不局促了,没见到他的剑在哪儿,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怎么不见您的剑呢?”
“时运不济,被这扇子认了主,没有自己的剑,”他笑眯眯道,“不过有时也用折竹。”
前一晚还猜测议论的弟子们对视一眼,连阁主的折竹剑都用了——这道侣之名是坐实了!
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问了起来。
“陈公子,你用剑是哪一派的?”
——“没门没派,随手练练罢了。”
“阁主不教你么?”
陈微尘朝那小弟子挑了挑眉:“他疼我,知道我懒。”
弟子们嗷一声起哄:“阁主怎么不也疼疼我们呢!”
陈微尘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摇着扇。
年轻弟子们把他归为“自己人”见他形容可亲,模样又好,又与自己年纪相仿,不一会儿便混熟了,最后还是一个大师兄模样的弟子把人又赶回了练剑的地方:“明日就要与南海剑台论剑了,还不好好温习。”
弟子们看样子也都有些紧张,认认真真习起剑来,未免又碰上了之前的迷惑处,皱了皱眉头。
“天枢主气,将滞时,转天狼。”听得亭中陈微尘声音。
那弟子思索一番,豁然开朗。
又有一个弟子被困住。
“剑者刚也,”陈微尘慢悠悠指点,“非是剑招有误,是起势不足,后无以继,你出手这样绵软,该去韶山羽皇侯门下舞绫罗。”
“过刚易折,”又是对另一位弟子,“无剑气剑意作底,不可轻易仿你们阁主剑招。”
弟子们都是诚心学剑,困惑处得了提点,自然欣喜不已,一轮剑练完,又围过去与他说话——方才知道了这人对剑之一途决计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随便练练”,自然说起了论剑的事情。
陈微尘问:“可准备好了?”
弟子道:“也不知剑台是怎么样……”
“你们这两门,向来难分胜负。”
“那若是输了,岂不是——”
“不怕,”陈微尘道,“论剑论法,本就是为了让你们博览众家,明辨道路,反证己身,增进修为,胜负倒是最末。”
弟子们还有些不安。
“习剑之人,若是连自己的剑道都不信……嗯?”陈微尘似笑非笑。
一番话下来,弟子们出了迷津,各个都精神了许多,再去练剑。
陈微尘在一旁看着,忽有一片红枫自枝头飘落,正落在他桌上,他看着有趣,提笔写了些字,将叶子放在溪里,红叶飘飘悠悠随水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