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御骜疾步上前,一把搀住侯乙。
侯乙十六岁生御骜,如今御骜十岁,算来他尚未及而立之年,却已经满头斑白,满面苍茫。
“无碍的。”
“父亲喝水。”御蛟从怀中掏出一个水囊,双手奉上。这水囊是他一直用体温温着的,虽是凉水却已经蕴了温暖。
“唉……你们两个孩子跟着我受苦啦!”
“既为天家子,为国尽忠自不可落于人后。”御骜搀着父亲坐下,躬身为礼。
“父亲,您如何知道刚才的军报并非捷报?”御蛟毕竟年纪幼小,见父亲坐下脸色略微舒缓立刻迫不及待的坐在了侯乙脚边追问。
“呵呵!听那些骑士的喊声啊!若是捷报,声音中为何如此沉重压抑?显然军报中并非好事。”
“哦?父亲,那传捷报的喊声应该是如何啊?”
“这个啊……”侯乙下意识的将头转向西方,眼神陡然一亮,唇角微翘,发丝随风起舞,依稀就是四年前夏国都城恒阳玉面风流的四殿下……
“一声捷报,岂止是骑士呼喊的声音不同,便是气势感觉也是不同的。如同久旱之后忽闻炸雷!天地都要为之颤抖,震动!”侯乙高昂着头,浑身流露出无比的自豪与骄傲,“总有一天,你们会听到的……并非这赵人的捷报!而是我大夏的捷报!我的祖国……”
“父亲,其实这捷报我们已经听到了。”稚嫩的童音,带着几分调皮,引来父亲与兄长的注视。
“哦?娇儿从何处听来的捷报?怎的我们都不知晓?”侯乙绕有兴趣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摸着他的脑袋。
“三月前,匈奴进犯我夏国边郡,赵与陈趁此机会合兵二十万进犯我国,算起来,这仗也该打完了。父亲这段时间不是还一直为此事烦恼吗?如今,虽不一定是尘埃落定,但也所距不远。赵国的丧报!就是我夏国的捷报!”
“啊?对……对阿!哈哈哈哈!娇儿说得好!不愧是我侯乙的儿子,我夏国的后代!唔……咳咳!咳咳!哈哈哈……”
“哎呀!父亲小心!弟弟小心!”
侯乙眼睛一亮,兴起之下一把抱起御蛟举向空中,却很快变得力量不支,几声咳嗽之后抱着二儿子摔倒在地,和大儿子滚作一团。
金乌西落,爷三个高高兴兴的赶着羊群朝大梁走。
没想到的是一入城门,却发现满城素缟,哭声震天!
此次合兵,赵国势在必得,派出的是为赵国最精锐的兵团,而这个兵团中的兵源大都来自大梁……
一时间家家都有丧,户户皆满悲。
他们这家全城知晓的夏国王孙子弟一进城,迎接的就是无数赵国百姓怨毒仇恨的诅咒唾骂和迎面而来的各式杂物。
侯乙立刻抱着两个孩子退到了墙角,自己趴在了两个孩子的身上,走在他们身前的羊儿被百姓们争抢一空,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数拳脚。
“马驹子(御骜小名),娇儿,可看见这赵国百姓如何?他们的父兄在战场上见了我夏国悍卒,或吓得失禁昏死,或只知道转身逃跑,往往在逃跑中被自己人踩死的,比被我们杀死的还要多,无数士兵的伤痕都是在背上。他们哪里是兵?根本是一群吓傻了的鸭子!可是面对着我父子,如今的百姓却是如此的悍勇,可笑!可叹!”
侯乙紧紧的护着两个孩子,御骜与御蛟两兄弟也格外的听话,在父亲单薄的臂膀下彼此拥抱,默不作声却牢牢的记住了今天的一切……
这次战败让赵国上下又想起了他们父子,赵君得知他们被围的第一时间便吩咐了禁军保护。已经战败了,要是再让夏国知道他们的皇子被打死了,那第二天夏国的大军还不就开到大梁来啊!
前来保护的禁军并没给夏家父子好脸色,甚至很多时候还故意刁难。
不过,就如同夏侯乙所说的,战场上不顶用,在战败了之后能耐——可笑!可叹!
所以,虽然看上去受屈受辱的是夏家父子,但是,到底是谁侮辱了谁呢?
这天,御骜坐在井边洗衣服,御蛟站在他旁边帮忙搬递,偶尔还给哥哥擦个汗。
“哥哥!”
“什么?”御骜没抬头。
“父亲说过,一国中掌握兵权的是太尉吧。”
“嗯,没错。”还是没抬头。
“那我以后要当我夏国的太尉!”御蛟挺胸抬头摆了个威武的姿势。
“哦?”御骜笑了,这次抬头了,“怎么想起来这个了?”
“因为那样我就能把赵国里所有欺负父亲和哥哥的赵人杀光!那个时候我要把整个大梁变成一座坟墓,这里所有的人口、牲畜、财帛、宫殿……都要做陪葬品!这是……母亲的墓地……”御蛟站在那,稚嫩的脸上有着和他年龄相符的天真与烂漫的笑容,如同神仙壁画中的童子,单看他此刻的容貌,谁都无法想象一个四岁的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