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乌黑腥气的血迹里,那条红蛇蜿蜒游走,似乎是非常担心主体的安危。
那双目血红的魔狼,则显得焦躁不安,却因同样受到损耗而奄奄一息。
死神半垂着头,唇角的红线犹在,下半张脸尽是粘稠的血,看不清是还没收回恐怖至极的大口,还是残留的逆命的残骸。
狂暴还未散尽,死神看什么都还是一片混沌状态,直到有什么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他再低了一下头,看见自己身前有一个极小的人儿。
因为化出了本相,死神足有八-九米高,即使是颓然半跪着,他也显得如一座山丘。
而在他粗重混乱的呼吸声中,仓皇失措的怒气中,那个头发乌黑、皮肤白皙的小人儿抱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小人儿温暖的脸贴在他冰冷的手指上,双目紧闭,眼泪静静的流满了脸颊。
“哥哥。”小人儿的声音很好听,软软糯糯的,像个糯米做的小团子,“没事了。”
死神无法分辨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眼前小人儿抱着他的手指双膝下跪,表情虔诚,像在崇仰世上最冰冷的神祇。
——
死神沉睡了一天一夜。
他昏睡过去之后便收回了本相,只还剩一头及腰黑发提示着池嘉言刚才发生过什么。
苍风趴在床边一刻也不离开,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连肉罐头也不感兴趣了。
池嘉言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情况,无奈他终究还是个十八岁的人类,即使觉醒了无数的记忆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他帮死神擦拭干净身体,又不辞辛劳的打扫干净房屋内的血迹,然后又拎着小黑的尸体埋进了冰雪深处。
“对不起啊。”池嘉言蹲在雪地里,“每一次都强迫你陪我。你也很累了吧。这次我竟然连你什么时候被附身都不知道……我真的不是个称职的主人。比那个丢弃猫咪在宠物店的主人还过分。”
小黑再也不能回答他了。
池嘉言蹲了一会儿,起来时一阵头晕,紧接着噗通跪地,若不是雪地柔软,肯定会摔得很惨。
当然,现在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前些天在水池底部摔出的大包还没散,又加上被命运切断了生命线导致器官衰竭,他的脸色一定比雪还恐怖。
真是难为陵霄每次看着这张脸还能X起来了。
因为爬不起来,他干脆跪在原地开始思考。
这一次要如何才能破局?
最可恨的是每次觉醒都是在陵霄噬魔以后,池嘉言真的觉得自己脑残,设置循环的时候竟然只想了“任务成功”“任务失败”两个觉醒点。而陵霄每一次都不负所望的为了他噬魔,简直又是甜蜜又是悲伤。
唉,如果……陵霄可以少爱他一点就好了。
那么就不会再次陷入两个人都快死了这种局面。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陵霄的场景。
那并不是命运设置的故事线,而是参考他真实的人生。
人们相信语言是有力量的。
从丈夫出远门,贤惠的妻子说“亲爱的祝你一路平安”到生育子嗣,从长辈说“祝你健康成长”,再到被夺走珍贵的人和事时说“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希望你死无全尸”,语言无时无刻不寄托人们最深重的渴望。
言灵便应这种渴望而生。
一个言灵死去了,自然有另一个更为强大的言灵诞生。
那次池嘉言从五岁起就懵懂得知,自己是个很不受欢迎的小朋友。
两岁就克死父母,四岁克死外公外婆,五岁这年接过抚养重任的爷爷也要被他克死了。
那天太阳毒辣,池嘉言坐在露天的台阶上哭,人都还没那株杜鹃花高。
路过的行人都不免关切的看上一眼。
因为池嘉言实在长得太可爱了,他的小脸软乎乎的,像刚出锅的白面包子,他的睫毛又长又密,水汪汪的圆眼睛正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像被清水涤过的黑葡萄。
偏偏他哭得伤心欲绝,又默然无声,不一会儿就把台阶打湿了一大片,惹人心疼。
有人问他:“小朋友,你妈妈在哪儿?”
妈妈?妈妈长什么样儿他都不记得了。
于是眼泪就更汹涌了些,无声的开始抽噎。
把好心人吓走了。
又来了一个人问他:“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家大人呢?你说话啊。”
说话?
不能说话,家里那个很不喜欢他的婶婶吓唬他,他只要一说话就会被长鼻子鬼抓走。
于是他被当成了哑巴,路人不想惹麻烦也走了。
忽然,周围的温度一下子骤降,连太阳的毒辣温度也低了几分。
蝉鸣声似乎都在远去,天地间都安静了下来,酷热的空气里不知怎地染进了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