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水抬头后,一直不敢看慕容舒清,只是双眼盯着她的裙摆,良久,也没有听见慕容舒清惊叫或说话,终于忍不住,迎上了慕容舒清的眼睛。里面没有惊恐,没有不屑,没有嫌弃。有的是平静,是微笑,好像她的脸和平常人没有什么区别。净水又低下头,掩住了眼中的薄雾。不是同情她,也不是可怜她,这浅笑淡然的女子,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觉得她和普通人一样的人。
她又低下了头,这次慕容舒清没有再让她抬起来,而是走到亭子里坐下,问道:“这园子没有人住吗?”园子很特别,她很好奇,它的主人是谁?
稍稍平复了心情,净水跟在慕容舒清身后,小声答道:“叠翠小宿原来是月小姐的闺阁,后来都是我和母亲打理,母亲去世后,就是我在照看,平时除了几个主子偶尔会来看看之外,就没有人来了。”
这是祁月的住所?再次环视这精致淡雅的小院,慕容舒清轻轻低喃了亭子上的一副对联,“白鸟忘饥,任林间云去云来、云来云去;青山无语,看世上花开花落、花落花开。”祁月……她该是怎样的女子呢?
她是在追溯一个逝去的佳人吗?慕容舒清好笑地摇摇头,对身边的二人说道:“绿倚,你和净水进去收拾一下吧。”
“是!”
两人走进里屋,慕容舒清也出了亭子,迎着夕阳余晖,来到大片诸荆糙旁,淡淡的清醇茶香,让慕容舒清深吸了一口气,摘下一片放在手上轻闻,反而没有什么味道。好特别的植物,只有成片种植时,才能闻到它的芬芳,离得越近香味却离你越远。
还醉心于这淡雅的茶香中,身后响起一声不确定的呼唤,让慕容舒清转过身来。
“清儿?”
祁睿紧盯着眼前立于矮丛中的白色身影,他以为他看错了。回来听说清儿已经到了,急急赶往流芳院,却不见人影,后来才知道外公让她住在叠翠小宿。母亲的叠翠小宿一向很少人可以进入,清儿也不喜欢这里的冷清,她怎么会愿意住?
进门时,那白色的清丽倩影让他以为看见了多年前的母亲,眼前淡淡地浅笑,素白罗衫的女子,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妹吗?
他注视着她的时候,慕容舒清也在观察他,淡蓝的襦衫长袍,剑眉星眸,既儒雅俊秀又不失傲然气势,眉宇间,英气勃勃,确实是人中龙凤。会现在来找她的,应该就是祁睿了,慕容舒清有些艰难地叫道:“大哥。”毕竟祁睿才二十四岁,叫比自己年纪小这么多的男孩大哥,还真是不习惯。
一声大哥,叫回了祁睿的心神,将慕容舒清扶出诸荆糙丛,祁睿略带生气地说道:“怎么自己就来了,也不等我去接你。”
慕容舒清拉了拉脖间的丝巾,轻声回道:“也没有多远。”
再看一眼身边的慕容舒清,祁睿叹道:“清儿,你变了很多。”三年前的她,就不会这么说,难道三年间他错过了小妹的成长吗?
慕容舒清苦笑道:“是啊,长大了吧。”确实够大了。
祁睿微微收紧拳头,沉声问道:“是因为轩辕逸?”他一直知道小妹对轩辕逸情有独钟,为了他,甚至还失足落水。若是因为他,让小妹受了刺激才变成这样,他决不放过他。
轩辕逸?他要不提,她都快忘了那霸道不羁的身影。轻轻压下祁睿紧握的拳头,慕容舒清淡淡地说道:“我和他,已经解除婚约了。”
解除婚约?“他逼你的?”
逼?慕容舒清差点笑出来,这种指腹为婚,该说是谁逼谁?摇了摇头,慕容舒清叹道:“这场婚约,何尝不是我们在逼他?”
夕阳西下,拉长了两人的身影,也模糊了原来的轮廓。慕容舒清淡雅的声音,在秋风中显得有些缥缈,始终平和的浅笑,让她看上去更柔和,这些却让祁睿的眉头皱得更紧,“清儿,你真的变了。”
以前的清儿虽然胡闹任性,甚至是蛮横无理,但是她的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而现在的清儿,淡然舒缓的笑意占据了她的脸,他却再也看不出她心里想些什么了,觉得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变了吗?她没有变,只是她不再是原来的慕容舒清了,然而这些已经不能解释,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就让他认为她变了吧。有些事,或许不知道,更容易让人接受。
两人相对良久,却是无言,暗暗叹了口气,拉着慕容舒清的手,祁睿说道:“外公还等着我们吃饭呢,走吧。”
“好。”知道自己的改变,会让祁睿一时之间不能接受,慕容舒清轻轻点头,任由他拉着,徜徉在蜿蜒的小路上,——她也想念自己的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