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否该庆幸自己做了那么多年太子总算还没太失败,至少到了这种时刻,还有人恭恭敬敬地提点他该如何做?然而,现在抽身还有用吗?倘若这事真与苏步钦有关,他会放过他?
太子闭上眼,别过头,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姚荡被带走,阵阵脚步声仍是无法阻挡地飘入了他耳中。他咬唇,握紧双拳,指甲刻得掌心ròu生疼,却疼不过那份生在皇家必须去同自己爹和兄弟拼无情的心境。
第三十八章
“姚家敛了那么多财是不是想谋反?”
“姚寅三天两头往均国跑是不是叛国?”
“你为什么会在太子府?太子和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姚寅在哪里?”
勾结太子谋反叛国……何止是抄家的罪。
可面对那一条条审问,姚荡却连驳斥的力气都没有,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严刑逼供。
她不记得是怎么被人从摆满刑具的屋子里带走的,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只晓得最开始带着倒刺蘸了盐水的鞭子抽得她皮开ròu绽,刻骨地痛。渐渐的,痛到麻木,无力痛呼叫骂,更没精力去理顺前因后果,她只想丢开免死金牌,好好睡一觉,哪怕再也醒不过来。
然而,姚荡只晕了阵,很快又醒了,四周不断会传来沉沉的咳嗽声,时不时会有人跑来逼问他们四哥的下落,还有面前那些她再熟悉不过的人互相指责、哭喊的声音。
“想喝水……”她揪着眉头,动了动了干涸开裂的唇,就算是已经用尽力全身力气挤出这句话,仍是轻若蚊吟,被所有人忽略了。
意识到了不会有人搭理她,姚荡索性闭嘴省下力气,空洞的双眸睁得很大,黝黑瞳孔茫然地转着,直到落在自己的指尖。
食指指腹残留着些许朱砂,不太寻常的印记,让她像被人当头浇了盆凉水般,瞬间清醒。
他们趁她不省人事时强逼着她画押替姚家认罪了?!
背后的主事者早就想好了该如何让这场戏落幕。他们想革了太子灭了姚家;他们给她免死金牌要她去做大义灭亲的那个人,活着去指证姚家和太子。
整件事已经无关她的意愿了,事实上,被人从太子府带走的那一刹起,姚荡失去了自主权。
又或者,如太子所言,从出生那刻起他们就没有自主权……
跟着侍卫离开太子府前,太子唤住她,他说:“其实我们都一样,爷生在皇家,还未懂事,就被他们冠上了太子的名号,就算累及一生爷也不得不争。你生在姚家,注定要活在那个光环之下,有多少人接近你只为了那些与你无关的荣耀。为了自保,我们都不得不自私……要真有下辈子,投胎时看准了,别再贪心了,找家寻常人家就好。到时候我们就真能配着野菜汤喝酒、哼着小曲赌钱,最好你跟爷一样投胎做男人,我们还能一起上粉楼,不知道爷的贵宾卡下辈子还能不能用……”
要真有下辈子,她投胎时一定会看准,不要生在官宦之家,不要连爱一场都关乎利益。
问题是,她要怎么活过这一辈子?
“我都跟你爹说了多少回了,要懂得收敛、要进退有度,不愁吃穿就行了,何苦非要权倾朝野、功高盖主。他非说我妇道人家不懂,成不了大事……现在好了!大事成了,收尸的都没了!”
姚夫人的叫骂回荡在偌大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悲恸,伴着声嘶力竭的抽泣。
姚荡收回思绪,不敢看他们,生怕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可结果还是不可避免地烧了过来,六姐一道怒瞪后,便是劈头盖脸的指责,“娘!你怪爹做什么,爹何尝不是为了姚家兴旺,爹都说了这事一定跟苏步钦有关,都怪这个扫把星,引狼入室!要不是她和苏步钦牵扯不清,把爹拉下水,我再过些时日就是太子妃了!”
真的和苏步钦有关吗?从前姚荡总是毫不犹豫地站在他那一边,无论旁人说什么,她都会替他辩驳。
可是这一次,还可以信他吗?
“你不说话算什么意思?你不是跟苏步钦很好吗?他不是很袒护你吗?那你去求他啊,求他放过我们家啊!这些年你吃姚家的用姚家的,爹把你养那么大,你不想着回报,还拉着我们做你的替死鬼?!”
——啪。
随着六姐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一道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牢房里,听起来格外瘆人。
比起先前的严刑,这一巴掌对姚荡而言是不痛不痒的,反而是那些话,直刺她的心扉。
如果真是苏步钦做的,那他对她从头至尾都只是利用吧?利用她让爹放松警惕,以为不过就是个只识风月有些谄媚的皇子;利用姚家丰满自己的羽翼,让朝中属于他的势力渐长。那他的好、他的袒护,也不过只是种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