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霖凝神细听他们的谈话,始终没有打断。欧阳拓比他更能听出两个话中的弦外之音,对他们隐在客气中的尖锐一清二楚,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谈了很长的时间,茶喝了一杯又一杯,郑向明先忍不住,起身出去,在廷尉衙门的衙役和将军府仆役的带领下如厕。柳仕逸看向蔡霖,温和地问:“蔡大人,你看他的讲述有什么问题?”
蔡霖斩钉截铁地说:“来杀我们的人绝不是山野糙寇。”
第34章
“来杀我们的人绝不是山野糙寇。”蔡霖斩钉截铁地说,“他当年根本没有仔细问过我,我不明白他是凭什么认定来血洗我们家的人是恶虎岭上的盗匪。另外,恶虎岭上的人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匪寇,不过是一些猎户、山民,只是为了抵御外来进攻,将他们的村子修筑得像个堡垒。他们的山货大都卖给我家,如果遇到大灾荒,他们的村长会下山找我祖父或我父亲借粮,我家都会给的。他们与我家关系很好,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不相信他们会来血洗我家,灭我家满门。还有,我家被杀的那些仆从丫鬟,有的是他们亲戚,我不信他们会连自己的亲人也一起杀了。”
“嗯。”柳仕逸点头,“这确实可疑。”
蔡霖思索着说:“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因为郑大人率军屠尽恶虎岭上的村民,戚伯伯才觉得事情不妙,让人带我远走高飞,以免被害。”
“很有可能。”柳仕逸想了一会儿,“此事很快就可以查清。恶虎岭上的人是否盗匪,当地人应该都很清楚。”
“对。”蔡霖同意,“山上山下联姻的人不少,柳大人,官府只要发话,重新彻查恶虎岭当年的情况,肯定有很多人会来申冤。”
欧阳拓有些疑惑地说:“柳大人,按常理推断,恶虎岭上的村民若是被冤杀,他们的亲戚朋友肯定会向官府喊冤,甚至上京告状,为何这十余年间竟从来没有听过见过与此有关的事?难道是谁一手遮天,将所有冤情都按下去,令它们石沉大海?”
历年来,外地百姓在京城拦轿喊冤的事时有发生,柳仕逸也遇到过。他曾当街接过状纸,查明冤情,将凶手绳之以法,因而声名远扬,甚至有百姓叫他“柳青天”,可他自上任以来,从来没有接到过淮左民众的任何诉状。以前大家都认为淮左乃富庶之地,鱼米之乡,百姓安居乐业,自然犯案不多,再加官府治理有方,因此万民心服,并无冤情,此时看来,其中却大有蹊跷。
柳仕逸皱紧了眉,“前廷尉万大人早已病逝,此事要查证起来只怕不太容易。”
欧阳拓微微一笑,“柳大人是办案高手,定能查明当年事情。”
“太子殿下过奖了。”柳仕逸也笑了,“蔡大人前几日曾经把与案情有关的事详细告知,臣也派人去了淮左,不日即可得到回报。有关恶虎岭之事,臣派去的人不用写也会查证,一定搞个水落石出。”
“好。”欧阳拓很满意,接着想起夜里发生的事情,像话锋一转,“柳大人,昨夜大将军府有刺客进来行刺文暄,幸而白将军周密布置,这才将其拦截,如果不是安王爱妾被掳,那些人肯定逃脱不了。我有些不明白,安王府邸的防卫应该很严密,那些贼人的同伙如何能够轻而易举地进府,而且那么清楚安王那位怀有身孕的妾侍住在哪里,这难道是偶然的巧合吗?”
事涉二皇子,而且是现皇后的儿子,也是柳仕逸的亲侄子,他不敢妄加评论,沉默片刻才稳重地道:“殿下,臣会认真追查的。”
欧阳拓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柳仕逸的官声极佳,他不便出言相通。
这时,郑向明重新进来坐下,柳仕逸便问他,“郑大人,你与蔡大人当面见过了,你仍然坚持他不是当年那个报案的蔡小公子吗?”
郑向明看了看蔡霖,抱拳躬身,恭谨地说:“事隔十余年,下官委实不敢认了。若是蔡大人说自己是当年曾向下官报案的那位小公子,那肯定就是,下官不敢否认。”
欧阳拓心里暗骂那个油滑至极的老家伙,脸上却不能露出丝毫不愉之色。蔡霖一声不吭,也没跟郑向明客套。柳仕逸便叫过一直在旁边记录与郑向明谈话的主簿,“把口供给郑大人过目。郑大人,这是例行公事,你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就签字画押吧。这些都是要上呈御览的,请郑大人慎重。”他声音温和,却弦外有音,提醒郑向明注意,如果做的是伪证,这一签上字画上押就改不了了,到时候若是查出他的话与事情真相不符,便是欺君,其罪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