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一道一道的上来,自是精致万分的。北地的菜肴口味偏重,她平日的厨子是另外配备的,所以这时上桌的菜,她是不对胃口的。他坐在她身边,因为靠得近,免不了会碰到她的手。他身上的淡淡的烟糙味道又不时的传到她鼻子里。她本身就有些心不在焉的,随手便夹了一个菜,却听得旁边的四姨太道:“少夫人,你不是不吃辣的吗?”她盯睛一瞧,她竟然夹了个最辣的。净薇只得放在一旁的瓷碟子里。他却接了过去,便一口吃了下去。净薇只觉得脸热了起来,他却一副不知道的样子,只顾着吃饭。
吃茶的时候,一般是督军训话的时候。不过近来他身体不好,也就早早散了。她本以为他还是要出去的,所以进了厅,只道:“我先回房了!”他也不作声。她也不理会,径直上楼了。只听孔家钟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少,要备车吗?”脚步还是顿了顿,但她直了腰一步步的跨了上去。
赫连靖风站在厅里,看着她一步一步的上楼。她穿了件旗袍,腰身不堪一握,他心中微微一动,也没有回话。孔家钟一看就知道不用再问了,便出了厅去。
外面的侍卫张立见他出来,低声问道:“今天还出外吗?”同僚多年,孔家钟也不瞒他:“看样子,今晚不用。”又压低声音道:“我们以后得悠着点。我跟在大少身边也好些年了,也没见他为哪个女的这么上过心的。瞧他这些日子荒唐的紧,却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少夫人的事情。看样子是极在意少夫人的。”张立也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却又将头凑了过来:“这个我晓得。那日大少喝高了,我扶他去休息时,好象听他在唤净薇两字。这不就是少夫人的名字吗?” 孔家钟点了点头。
督军的病越来越重了,赫连靖风也是越来越忙了。却又仿佛回到了以前的日子,每日就算再忙,他都会回来。她是从不问军中的事情的,一来避忌,再怎么说她也是江南军阀门里出来的。二来,她也不懂。这日她在书房的榻上看书,他不知为何也进了来,一双浓眉紧紧皱着,神色颇为疲惫。
赫连靖风是累的,自父亲病后,军中大小事物便落在了他肩上。平素父亲还为帮他扛掉一些老幕僚的非议和猜忌的,这些日子益发造反了起来。偏偏赫连靖雷,赫连靖哲两兄弟又与军中一些和他们走得近老臣子连手,想尽办法要他难堪。他回来本是想略略休息一下的,却见她侧卧在榻上,那乌黑的青丝散散落落的垂在如雪的脖子上,越发衬得那肤色欺雪赛霜了。窗子开着,窗帘半拉开着,偶有风拂过,便与她的发丝纠缠了起来。屋外树荫如水,虽蝉声四起,但心底的烦躁竟慢慢空去。
他也卧了上去,只道睡一小会,才一躺下,便嗅到了她身上极淡的香味,似麝非麝,仿佛小时候母亲那熏香炉里飘散出来的幽幽花香,具体是哪一种,他却总是辨不出的,母亲便每次笑着刮着他的小鼻子。只觉得莫名的安心,就朦朦胧胧了起来。等他醒转,只见窗外已经大黑了,身上盖了条薄被子。房内,也是暗暗的,只留了一盏小黄灯,黄而有晕,瞧着模模糊糊的,甚至渺渺茫茫的。他原以为她已经走了,细细闻着,香味依旧。转了头,却见她卷缩在榻里面,黑发缠绕着,像只一猫似的。旁边歪歪斜斜的掉着一本书,像楚河汉界,隔着他和她。他想用脚一把它踹下去的,她却轻轻的动了一下,他忙收住了力道,屏着气,只慢慢的将它蹭啊蹭啊,一直蹭到榻底。
她没有被惊动,只是卷缩着。窗外的银杏,张无数碧绿的小扇子,在夜风里摇动,似千只万只小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也像是在招手。他慢慢的挪了过去,将被子卷住了她。她亦自在梦中,吐气如兰,小嘴微微张着,那唇色却如带水的樱花,娇艳欲滴。他竟呆了起来,慢慢的俯了下去,仿佛世间最大的诱惑莫过于此。
他只是想轻触一下的,但真的碰到了,那清清软软的,又香香甜甜的诱惑,仿佛横穿大沙漠时那濒临渴毙的人遇上第一眼甘泉,也像那中毒已深了烟鬼碰上许久未抽大烟,急切的的索取了起来,毫无顾及,就算明知前面是悬崖峭壁,多走一步便会粉身碎骨,却也再所不惜。她到底是被他弄醒了,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他牢牢固定住了。他什么也不想了,不去想她对谁笑着,不去想她对谁撒娇。只要她在他怀里,他只要她,只要她,哪怕她的心在江南也好-------他只想要她。
房内那灯,黄已经不能明了,却又荡开了晕,夜风一吹,晕就愈甚;那晕层层叠叠交错着,像是一朵一朵的的花,在他怀里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