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璋听到这话,几乎不敢置信,侧脸盯着秦峥,揣度着她的意思,黑夜中看不真切,却只看到她的脸部侧影,那睫毛微微垂着,鼻尖挺挺地立着,仿若晚间月光泼洒下的山川剪影之姿,静谧优美。
他静静地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好。”
秦峥低声道:“谢谢。”
高璋凝视着身边女子,恍惚间有一分动情,情不自禁地道:“你不必说谢谢,我既把你当成我的女人,但凡你想的,我便为你做来。”
秦峥面上一喜,旋即又是面有难色,迟疑着道:“真的吗……”
高璋知道她是不信,便道:“那是自然。”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你若要我放你离开,却是不能的。”
秦峥轻笑了下,道:“大将军君子一言,可没有反悔之理。”
高璋侧过身,望着她道:“我高璋纵然罪孽滔天,可是却从没有言而无信之时。”
秦峥点头,道:“既如此,将军可否放了我一位在灶房帮工的杂役朋友,她是二十九号。”
高璋皱眉,疑惑地看着秦峥:“区区一个杂役,放倒是可以,但只是他是你什么人,怎么值得你为他如此?”
秦峥知道高璋想偏,解释道:“她也是一个女人,我们同命相怜。”
高璋皱眉,不悦地道:“怎地我的军中混进这么多女人!”
秦峥这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的军中混入女人,和她又有何干系?
好在高璋这个人确实是言而有信的,他阴沉地道:“明日放了你的朋友便是。”
一夜无话,第二日,高璋下令放了二十九号,不过也叫来了各位卒长,大肆整顿,责问轻视不查之过,于是军中各出外打秋风的卒长一个个叫苦不迭。
二十九号临走前,来和秦峥告别,两个人避开众将士,到了一处空旷无人处。如今在高璋的命令下,秦峥的走动范围也比以前广了。
经历了这许多,两个人虽然言语并不多,可是相互望着的眸子已经仿佛能明白对方的想法。二十九号低头灰败地笑了下,这时候说谢谢两个字,好像太轻飘飘了。
良久,还是秦峥先开口:“你不是要去找你的夫君和孩子吗,离开这里后,赶紧去找吧。”
人存着一丝希望,总是好的。
而寻找母亲,不就是父亲留给自己的希望吗?
也许母亲其实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是父亲依然要自己去找,要自己去开饭庄,要自己名扬天下。
不过是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名头罢了。
秦峥唇边浮起一个笑来。
二十九号望着秦峥,却觉得她笑得极为苍凉,当下问道:“我记得你好像也要寻找你失散的亲人的?”
秦峥神情有一丝飘渺,她拢了拢腮边的散发,点头道:“是,我以前是要寻找我失散的母亲的。可是如今我不想找了,我找了那么久,也不曾有音讯,现在放弃了。”她转过身,认真地道:“现在我要干另外一件我该干的事。”
二十九号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秦峥笑着说:“父亲当日死时,我这样一个斗升小民,从没想过为父亲报仇。不过是想着活下去,找到母亲下落,完成父亲遗愿。如今母亲怕是早已不在人世,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偏巧这杀父仇人便在我身边。上天有眼,既然有这样的机缘,为人子女者,那我总是要搏上一搏。”秦峥想起那个引自己来到大炎的一根木簪,这其中不知有何阴谋,不过她一个小小的秦峥,原本也不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寻母之事,到了如今,已经是镜中花水中月,全是她心中一缕执念罢了。
二十九号低头沉思一番,最后抬起头来,叹了口气,拿手拍了拍秦峥的肩膀:“我明白你的。”
假如她的亲人已经不在了,又恰巧这仇人和自己有了纠葛,总是不死心,想要为亲人报仇的吧。
可是这个时候,二十九号心里又有几分不祥的忐忑之感,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得暂时压下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并不敢去细想。
两个人又说了一番话,最后互相道了珍重,二十九号终于告别而去。
秦峥一个人站在夹杂有沙砾的风中,远望着二十九号的背影。短短一些时日,她竟然生出了不舍的感觉。
其实最开始,她并未见得便喜欢这二十九号,反而厌烦她这性子。可是后来相处下来,两个人竟仿佛有了惺惺相惜之感,她也对二十九号也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和亲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