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靖,”她说,“如果不是你我祖父定下亲事,你会娶我么?”
魏郯愕然。
那日,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里,可是那夜的梦,却许多年后也仍然清晰。他梦到自己在街市里穿行,人来人往,却只有尽头的那个纤纤背影清晰在目。
他苦笑,徐蘋说得对,既然不是自己想要的,放弃又何妨?
时光荏苒,一些人们以为理所当然的事,并没有发生;而一些人们以为不可能的事,犹如温壤中的萌芽,一朝破土,将世界全改。
傅嫤没有嫁给裴潜。
她的家族在他们成婚之前,突然倾倒,而裴潜的父亲则提前一步,把婚退了。
魏郯听到这个消息之时,正在陇西做军司马,闻得此事,急返长安。裴潜已经娶妇,却闭门不出,傅氏的府邸也被封了起来。他多方打听,才知晓傅嫤被刘太后保了下来,留在了宫中。
而一年之后,刘太后薨逝,傅嫤被嫁往了莱阳。
那是魏郯最后一次在长安见到她。确切地说,并非见到。新妇坐在马车里,上面的装饰甚至不如她从前乘坐过的任何一辆。围观的人站满大街上,议论纷纷。
“她走了。”城外的望归楼上,魏郯和裴潜并立在阑干上,望着车马远行。
裴潜消瘦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孟靖。”他目光幽远,缓缓道,“若我将来寻回了她,我们还能回到从前么?”
魏郯看着他:“你寻回?如何寻回?”
裴潜没说话,少顷,他将手中的酒盏凌空递了递,仰头灌下。
罢了,一掷,酒盏在地上“砰”一声摔得粉碎。
傅嫤离开之后,魏郯再也没有得到过她的消息。他也没有太多工夫去打探,因为傅嫤离开之后,祸起宫闱,长安风云骤变。
何逵倒行逆施,天下共讨,由此,朝野大乱,手中握有兵权的人,转瞬成了世间主宰。
魏郯的父亲魏傕,在河西拥兵五万而起。
“天道不行,唯强者生存!”那时,他将一副沉甸甸的铁甲递给魏郯,神色严肃,“给你五千军马,若拿不下扶风,提头来见!”
魏郯紧张而兴奋,他首次征战,三日内便将扶风攻下。之后,他随父亲转战南北,成为麾下最得力的大将。
风沙和铁血的磨砺,他再不复从前那个少年羽林郎的青涩模样。
他施展武功谋略,攻城掠地,为人瞩目。当他重新骑马回到长安,他听到路旁的人们说,那是魏傕的大公子,如今呼风唤雨的人呢。
“你变了。”这是在淮阳与吴璋谈判时,裴潜对魏郯说的第一句话。
魏郯笑笑,看看裴潜:“你也变了。”
裴潜自嘲一笑。
自从长安之乱,裴潜举家避往扬州,与魏郯再见,已过去四年。二人促膝长谈,天下时政,仍畅快如从前。
唯有说到各人家室,二人俱是苦笑。裴潜的夫人体弱,在往扬州的路上逝去,此后一直未娶;魏郯忙于征战,亦不曾顾及成家之事。
“她还在莱阳。”裴潜忽而道。
魏郯一怔。
“嗯。”他颔首。前番攻下洛阳的时候,降将之中有一人是莱阳太守韩逵的侄儿,他曾亲自问过傅嫤之事。
“扬州往山东的路在你手中。”裴潜道,“开春之后,我欲前往莱阳,把她带回来。”
“韩逵肯么?”魏郯问。
裴潜沉吟:“我打探过,她一直未曾生育,韩逵夫妇不喜。从长计议,当有万全之策。”
“你在扬州,往莱阳恐诸多不便。”魏郯看着他,道,“此事,我可代劳。”
裴潜讶然,而听他将行事之法细说之后,神色变得深沉。
“若她不愿过来,其当如何?”他问。
魏郯与他对视,毫不避让。
“若如此,她会是我的夫人。”他低低答道,“我会照顾她。”
“……能为师,然后能为长。嗯……能为长,然后能为君。故师也者,嗯……所以学为君也,是故择师不可不慎也。记曰……嗯……记曰……”阿谧背着,似乎再也想不起下面是什么,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
br>皇帝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片刻,道,“记曰,三王四代唯其师。”
“哦,对。”阿谧连忙道,“此之谓乎。”说罢,她向皇帝露出闪烁又讨好的笑容,小声道,“父亲,背完了。”
皇帝摸摸她的头:“还想去玩?”
阿谧眨眨眼睛,摇摇头,又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