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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瓒却不紧不慢,睨着阿四。
“是么?”他神色自若:“当初也不知谁一定要我带他离开涂邑,画押卖身也在所不惜。”
去年,大军班师回到平阳郡的时候,王瓒遇到了刚从涂邑逃出的阿四。他浑身汗腻,在行伍中见到王瓒,就立刻跑到他马前,一脸急切地问他馥之阿姊在哪里。王瓒说不知道,阿四却急了起来,拉住王瓒的马不许他走,一定要王瓒带他去找馥之,还威胁如若不然,就去大将军面前揭发他滥用职权密谋不轨。
王瓒答应阿四将他带上。
这自然不是因为阿四那点没斤两的威胁,只是自糙原归来的这一路上,他曾多次向毛医正验对,已经明白那解药之事八成有诈。虽然自己当初也是半信半疑,却仍然觉得姚馥之那妖女可恨。如今遇到阿四这般,他突然灵光一动,觉得或许是老天怜悯,要给他解气。
阿四一听这话,火气更是窜起,憋红了脸,几乎要将手中茶盏扔到他脸上:“我又不识字!你说我在上面摁个手印就带我走!”
王瓒却一脸不以为然,笑笑,闲闲地将脚在水盆里拨着:“卖了就是卖了。怎么?要我让阿泉再教你一次?”
他的声调悠悠,阿四听了却不禁打了个寒战。
阿泉四十多岁,是王瓒手下年纪最长的家仆,名字好听,却是个毫无怜悯之心的恶人。阿四一心要寻馥之,刚来的时候,对王瓒骗他卖身很愤怒,日日吵着要离开。王瓒就把他交给了阿泉管教。那段日子,果真想起就觉得脊背发寒。阿泉甚为严厉,阿四在他手下,吃不饱睡不好是常有的事,又值冬季,做得不好就扔到柴房里关起来冻一夜,或者直接打一顿笤帚。如此过了半个月,阿四迅速学乖了。他不怕王瓒,可王瓒叫阿泉来他就会畏惧。
心里虽怯,阿四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瞪着王瓒,恨道:“待我阿姊来,定要你好看!”
“哦?”王瓒看他一眼,嘴角勾起冷笑,声音从牙fèng里挤出:“那正好。她不来便罢了,若敢来,君侯我一并打死。”
博山炉鎏金错银,香烟自镂空的山水纹饰中袅袅升起,被拂来的和风缓缓搅散。
今日无朝会,皇帝难得清闲,见御苑光景宜人,便挑了一处凉殿邀顾昀对弈。
四周绿树花木扶疏相映,鸟语阵阵,伴着安神的清香,愈发显得殿中对坐的二人静默无语。
皇帝执白,顾昀执黑,落子清响声声。
广陵长公主王宓坐在不远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眼睛却不时望向那两人。只见皇帝一身轻便常服,虽少了些庙堂上的帝君威严,却衬着年轻倜傥的面容,多了几分天生的意气。相较之下,顾昀身着入宫的官服,沉稳庄重,陡然掩盖了些锐气,却平添了一份内敛的英俊。
王宓望望殿上的铜漏,上面已滴过了一个时辰又三刻,可那两人仍犹自沉浸在下棋之中,眼也不抬。
棋盘上的厮杀已经渐近末尾,也愈加激烈。
皇帝盯着棋盘,目光沉凝,似乎在考虑,少顷,落下一子。
“大司马近来如何?”他忽然问道。
顾昀闻言,看他一眼,道:“已可恃辇而行。”说着,将手中白子落在棋盘上,
皇帝颔首,道:“听说你请到了陈勰?”
顾昀颔首,举棋再落子:“正是。”
去年他自塞外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按姚馥之所说的去找陈勰。到了颍川,他去寻访姚虔,果然在其宅中找到了名叫“赵武“的老仆。顾昀将馥之的白玉坠交给他,并告知来意。赵武满口答应,留下顾昀住址,让他先回京城。过了半月,陈勰竟真的出现在了顾氏的门前。
陈勰果然医术了得,顾铣在他的治疗下日日好转,喜煞了顾氏上下。不过,他也是个怪人,见顾铣恢复已无大碍,便在一天夜里留书告辞了,却再也找不找了……
“啪”这时,皇帝看着棋盘,突然将一子落下,面上漾起笑意:“甫辰,朕可要赢了。”
顾昀亦笑:“未必。”话音刚落,却见他已将手中黑子落下,皇帝的白子竟成死局。
王宓见状,忙放下手中的书,下榻朝他们走过去。她看着棋盘,算了算,片刻,柔声笑道:“昀表兄胜了半目,皇兄输了。”
皇帝看看棋盘,长叹口气:“甫辰棋艺可愈发精进了。”说着,他看看王宓,意味深长地笑:“都是阿宓。凡你在场,甫辰便总是胜的。”
王宓听他这半开玩笑的话,脸忽然浮起红云,带嗔道:“皇兄哪里话,方才还夸昀表兄棋艺精进,怎又说是我!”说着,飞快地瞥了顾昀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