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胡尔诺急匆匆地推门而入,单膝跪地,垂首艰难道,“王爷,援军到不了了。”
银色闪电割裂了灰暗的天幕,继而一声惊雷平地炸响,余下久久不散的轰鸣。
完颜煦转身,隐忍着心中不断上扬的慌乱,沉声问:“出了什么事,说清楚。”
胡尔诺叩头一拜,眼圈已然泛红,是悲痛,更闪烁着嗜血的光。“温敦反了!”
“那小人将军队领入平沙关外三十里天险山涧之中,而在那里早已埋伏好魏成的部众,只等大军经过之时前后围堵,从山巅落石,我军三万余人,全部战死。”
手臂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他沉默地走向刀架,白刃之上全然是冷凝的光,对应他此刻沸腾的心绪。起刀,压抑的空气中白蛟飞腾,刀落,伴随着案几碎裂的哭喊。
他紧抿着双唇,寒星般的眼中侵染着杀伐屠戮的颜色,“尔等可愿投降汉贼?”
众将皆跪,异口同声:“属下宁死不降!”
“尔等可愿在此等死?”
“属下誓死追随王爷!”
他将长刀往前一带,刀尖直指厅中众人,“好!尔等随本王一同杀出郓城!”
“胡尔诺!”
“属下在。”胡尔诺前跨一步,恭敬听命。
“一个时辰之后打开城门,众将随城内饥民一同杀出城去!”
“领命!”
他走近厅中悬挂的地图,看着中心处小小的郓城,嘴角浮现冰冷的笑意。
郓城之内有七成以上的汉民,就让他看看,那满口仁义道德的汉人,会否顾及无辜灾民。
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你们要记着,冲出去的,都是汉民!”
乌云蔽日,大雨滂沱。
军帐内,微弱的烛火散发着昏黄的光,静默的空气中只有雨滴坠落的声音,绵绵不断。
他低头,一杯接一杯,仿佛要用浓烈的酒将心中的焦灼与苦闷冲刷。
陈诠背对着他,看着地图皱眉沉思。
“皇上命你为副将,随我共同攻打郓城。”
无人响应,他依旧沉默饮酒,俊逸的面庞满是阴郁。
陈诠皱眉,踱步于案几边,夺下他送到唇边的酒杯,“军中不需要毫无志气之人,你若不想参战,我可想圣上禀明,令你回汴梁。”
一声闷响,青釉瓷杯被狠狠捏碎在掌心,尖利的碎片将手掌割裂,血如泉涌。
陈诠叹息,话语中已有悲凉之意,“你这又是何苦呢,楚风。”
鲜血蜿蜒在发白的指节上,红得刺目。“我要随军出征!”
“那些死了的,不过是敌军罢了,是杀我老父的仇敌,是欺我乡亲的畜生,不是他死便是我亡!父仇不共戴天,再上战场,我韩楚风亦不会有半点犹豫。”
陈诠重重地拍了韩楚风的肩膀,有几分释然。“那便好。”
雨虽未停,但已有收小之势。
“禀将军,城门大开,完颜煦带着饥民冲出郓城。”
陈诠韩楚风相视一眼,便又转开对兵卒吩咐道:“集结平沙关处所有兵众于郓城外阻截金军!”
兵卒不动,迟疑地看着主将问道:“将军,随同金军一同冲出的还有郓城百姓,您看……”
“谁告诉你那是无辜百姓的?”陈诠冷笑,目中阴霾,“那不过是金军假扮,想趁乱脱逃的障眼法罢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
“是!”
撩起的帐帘还在来回飘荡,韩楚风定定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陈诠,将被碎片割破的手握得死紧。陈诠却只是平静地回身取过银枪,大踏步向外走去。
“你若感不耻,便留在帐中罢。”
雨还在下,夜依旧漆黑无尽。
他低头,凝视着完颜晟钦赐的长剑,怔忡无言。
父亲,父亲……
缓缓抽出长剑,通亮的剑身映出他此刻写满仇恨的面庞。
只是一瞬,宝剑碎裂,片片坠落。
他转身而出,眼中蒙上一层猩红的血雾。
这不是战争,是屠戮。
寻常布衣哪里经得起铁蹄践踏,泥泞的大地早已尸横遍野。
雨已成血雨,风已成腥风。
“将军,完颜煦带残部向北面逃窜。”
陈诠正欲点将去追,却见韩楚风一人一马持刀奔来。
“将军,末将熟悉此处地形,请将军令末将去追!”
“也好,楚风你了解女真人习性,由你去追再好不过。”他抬手对一旁联络士兵说道,“点齐三千骑兵随韩将军向北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