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一切早已在她发觉之前,彻头彻尾地变了模样。
白昼渐短,夕阳已然悬于西楼檐椻,若缠绵病榻的老人,辗转反复,却终躲不过香消玉殒的时刻。
紫色的苍穹愈发阴沉,风冷冷地刮磨着脸庞,走入狭小的巷道,她不自觉地抱起了在晚风中瑟瑟发抖的双肩,低头看着脚尖,沉默着专心致志地行走。
思绪如蛛网般纠结杂乱,缠绕着纤弱的神经,完全无法理出头绪,前一刻还在想袭远的意图,后一刻便闪出沈乔生算计的眼神,乱了,什么都乱了,她使劲甩头,却不能获得片刻的清明。
还有完颜煦和陆非然。
他们二人,要如何去救。
从来没有一个时刻,她慌乱如此。
一双温暖粗糙的大手贴上冻得发红的脸颊,她在深冬有些堵塞的鼻子,已经闻出来人是谁。
带着厚茧的手指象征性地遮住她眼眸,他在身后用近似于喊破喉咙的大嫂似的声音说道:“猜猜我是谁?”
幼稚,无聊,白痴……
这个游戏已经玩过无数遍,比如在她认真看书的时候,比如在她以为自己要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比如她在午休小睡的时候,更比如她在浴桶里泡澡的时候,这个流氓,会突然从天而降蒙住她的眼睛,佤声佤气并且不辞劳苦地一遍又一遍地问她,直到她骂得累了、烦了,终于肯说出那一句:“陆非然”才肯罢休。
愣了许久,她没有言语,而陆非然亦不放弃。
最后还是她投降,疲倦地靠在陆非然肩上,长叹道:“陆非然,饭做好了没?我肚子好饿。饿得两眼发黑,都走不动了。”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话语中竟带着几许久违了的撒娇意味。
陆非然笑得很贼,在莫寒身前蹲下,朝她招招手说:“上来吧,试试你念叨已久的人力般环保型劳斯莱斯。”
猛然间振奋,她往后退一步,利落起跳,呼啦一下在眼前宽厚的背上着陆,压得陆非然往下一沉,顾不上他的抱怨,莫寒兴奋地圈住他脖子,欢快地叫道:“目标青衣巷莫宅!陆司机,出发!”
“遵旨!”陆非然将背上的人往上一推,便迅捷地拔地而起,如风般向前飞驰。
天很黑,风很冷,星星很少,他的背很温暖,她的心意外地忽然平静。
“好玩吗?”落地时刻,陆非然整理着她背风吹乱的头发,温柔地问道。
“一个字,慡!”
“那是不是觉得很开心很有活力了?”
“嗯,对啊。”她对于危险,浑然不觉,乖乖掉进陆非然设好的陷阱。
“那么,一起去包饺子吧,我可是等着你回来一起做饭的!”说完,拉着她就往厨房跑,却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什么嘛!我出门的时候你不是说要好好做饭的吗?”
“我这可是给你个贤良淑德的机会,再说了,我也有事。”他回头,神神秘秘地说道,“有大事,具体是什么嘛,等你包好饺子再告诉你!”
她扁扁嘴,任由他拖着自己走,没什么大反应。
厨房简单干净,残留着淡淡的饭香,还有一盏橘灯和在昏黄灯光下用心和面的英俊男人。
“那男人长得不错,细皮嫩ròu的。”面和得差不多了,陆非然揪下一块搓揉成条,再用刀切成厚薄相同的圆柱形,压瘪了丢给手拿擀面杖的莫寒,动作快速熟练,揉捏恰到好处,把莫寒惊得目瞪口呆。
全是他顶着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跟巷口卖饺子的大娘学来的,短短一个下午便有如此成果,有时候他真是怀疑,自己这双手,用来做饭比杀人更好。
其实这些事情,她在家也曾做过,多少会一点,只是有些笨拙罢了。“切,就你皮糙ròu厚!还有,你干嘛跟踪我啊!小人!”她接过陆非然切好的面团,低头认认真真地擀成薄薄的饺子皮,严格来说,饺子皮应当是中间厚四周薄,但,算了,反正是自己家的人吃,也无所谓。
“凡事应该先问清楚再怪罪人。我是受了南下江南巡查的当朝副相沈乔生沈大人的邀请才去了得月楼,你前脚走我后脚到。只是,没想到你竟走得那么慢。”
“我那不是想事情嘛。”她嘟着嘴,底气不足地反驳道。
“你就不问问,他跟我说了些什么?”不知不觉,莫寒的饺子皮已经擀了许多,他捻起一个摊在手心上,取了早已准备好的ròu馅包在里头。
不加葱,更没有香菇。
但掺了新鲜的胡萝卜,红红的,看起来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