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青石板结着一层薄薄的霜,她脚步虚浮,一个不小心没踩稳,便哧溜一下跌坐在沁凉的石板路上,“哎哟哎呦”揉着屁股喊疼,半分美感也无。
忽地被人提着手臂往上一带,莫寒便跌入一个弥散着朝露清新的怀抱,身边的男人无奈地叹息一声,转而扶住她的腰,接过食盒,尝试着向前迈了一步,问道:“能走吗?”
毫无形象可言地揉了揉屁股,她有些委屈地答道:“还行把,我自己能走。”
“让你自个走,结果就径直往地上扑!”揽回她往外躲的身子,陆非然凉凉地说道,复又皱眉,这孩子还真是难养,终日吃喝玩乐,却是越发瘦了,就着腰上的手感,大约是瘦了半寸。回头再不能顺着她挑食捡菜,惯坏了她,最后受苦的还是他自己,“你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我已经嫁人了,早不是什么丫头。陆大侠不要乱叫。”
“你已经强调过许多次了。丫头。”青衣巷已到尽头,前方便是渐渐热闹起来的前门大街,陆非然想着还需为她留些名声,虽然二人皆非如此在意之人,但他还是松开手,与她保持半步的距离。
莫寒自知对他无法,翻个白眼不再多做理会。
“一大早的不睡觉,偷偷摸摸的背着你娘子我,可是去会那脂粉巷中的美人?”陆非然已然是扮女人扮上了瘾,俨然一位闺中少妇,言语中尽是埋怨相思,激得人满身鸡皮疙瘩。
莫寒白他一眼,懒懒道:“是啊是啊,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更何况我家娘子是你这么个半白头发的黄脸婆呢?”
片刻后,忽地了悟,嗔怒道:“你早就跟在我后头,我摔跤的时候为何不来扶一把?尽会马后炮,事后才来假惺惺!”
“不让你摔一跤,你如何知道回头?”他把食盒甩在肩后,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不吃点苦头怎么会想着————想着还有我这么个黄脸婆呢?”
切。
别以为你很了解啊,其实,其实她也只是比旁人稍微固执那么一点点罢了。
她低着头走路,专心致志。
“你去哪?”
街上渐渐热闹起来,卖早餐的摊贩也越来越多,江南小吃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惹得人直咽口水。“去见个故人。”
“就是住在对面屋子的人?”随手买了两个直冒热气的包子递给莫寒,仿佛只是随口问道。
“啊,呃……是。不过,你怎么知道的?”埋头吃包子,皮滑ròu香,真是好。
“你花重金买下青衣巷的老房子,之后便每日对着对面的那间房发呆。唉,愣是傻得可以。”
“是啊,所以……现在要去见他了。嘿嘿……这包子真好吃。”
她装傻,但他却不愿顺着她。
“是谁?说来听听。”
“陆非然,你知道提篮里头装着什么吗?”
“提篮?”晃了晃手里的提篮,他略带疑惑地望着她,“不是吃的吗?”
莫寒撇撇嘴,快步上前走在陆非然身前,淡然道:“第一层是吃的,第二层是香油,第三层是冥纸。”
脚步顿了顿,他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兀自出神。城门上是缓缓爬升的朝阳,烈火般燃烧,绯红了她的侧脸,将她纤细的轮廓舔上一层嫣红,淡漠中透着妖冶,成就着她独一无二的美和深深的哀伤。
“是去城郊墓地?”
她回过身来,嫣然一笑,“当然。”
“莫寒姑娘,你走错方向了。”他摇摇头转身,往反方向走去,余下莫寒在身后努力追上他的步伐。
城外孤坟,四年寂寞独守。
枯败了的糙精是无人捡拾的骸骨,层层叠叠覆盖在冷湿的泥土上,纠缠不休的是早已干涸的身躯,分不清哪一具是新死,哪一个是旧魂。
兴许应在糙长莺飞的二月天来看你,如此便会在杏花春雨的朦胧景致中,略过这满眼的孤独与寂寥。
还是没变啊,这样冷,这样将自己隔绝。
不用说,一定没有努力搞好邻里关系,一会还得到旁边的坟上烧些值钱,帮他打点打点。
真是不让人省心哪。
“嗨,我回来喽。”
拨开坟头的枯糙,她将准备好的梅菜扣ròu、红烧蹄膀、蜂蜜鸡翅放在褐红色的土壤上,指尖划过粗糙的石碑,沁凉的冷意从手指一路传进心底,一片凉凉的湿润。
眼底不知何时升起一阵淡淡的雾气,大概是墓碑上已有些许褪色的简短字句牵扯出昨日已故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