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露出些许疲态,对众人摆摆手,叹道:“都散了吧,皇帝日夜赶路也辛苦了,好好回宫休息,明日不必再来请安。南风也早些回去,省得你娘惦记着不安生。”
事情本该因此划上完美据点,谁曾想,一进门便保持沉默的李慕突然爆发,扑通一声重重跪下,将准备起身回家各找各妈的人群惊得凝滞,听他开口放惊雷,“皇祖母有所不知,顾南风他……顾小七他其实已不在人世……”
这下,连同永不消停的张岁寒在内,全场静默无声,李慕说话间已眼含热泪,悲辛无尽,“一切都是朕的错,如果不是朕不过贺兰将军阻拦,执意要去朔州前线观战,便不会遭到蒙古人突袭,南风便也不会为朕而死,他是在朕怀里断气的吖……”眼泪说来就来,真情不打折。
在座诸位吃惊如活见鬼,难以置信地望着顾南风——这是什么东西?
李慕深知群众所想,紧握顾南风的手,情真意切,“这是南风的孪生妹妹,因他二人出生时风雷大作,有高僧入府,直言他兄妹二人命中相克,不能共生,唯有将二人分开才可解此大劫,因此从小便将她送到太原由贺兰将军抚养,南风临死前将其妹托付于朕,恳求朕务必照顾她一生一世。”
气氛焦灼冷凝,人人都被糊弄成傻帽,太皇太后面有难色,许久才缓过神来,开口问:“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这孩子叫什么?顾家那孩子竟就这样没了?怎会……”老人家被吓得语无伦次,颠三倒四。
顾南风正呆滞,李慕答:“叫顾南山,孙儿不能失信于救命恩人,还请皇祖母成全!”
在此千钧一发的时刻,自始至终不发一语的大长公主终于出手,轻笑道:“这事我倒是听敏仙说过,当时确是双生子,只不过送走的是女儿,便也不曾多注意,对外只说得了个小少爷,不想一晃眼都这样大了,真是个可怜见的,小小年纪离了父母,如今连哥哥都没了,真是……”
李慕再磕头,“请皇祖母成全。”
少顷,太皇太后才勉强点头,无可奈何,“皇帝说是如此,那便如此吧。择个良辰吉日纳进宫来,也算是对得起她哥哥的在天之灵。”
李慕止不住笑,三叩首,“孙儿谢皇祖母成全,再谢姑母成全。”
张岁寒抓狂,顾南风想尖叫,她怎么就死了呢?还成了顾南山,我不要做奶粉啊……
累
这个世界足够荒唐,顾南风的命运就此定下,从此后需卑躬屈膝谨小慎微,奴颜媚骨做他的妾,或是说情人,二奶,小三?不过是多个名分罢了,是诏告天下的小老婆,还要高高兴兴谢主隆恩,谁叫他是皇帝,天之骄子,说一不二。她说到底,不过是个女人,女人,最擅长就是认命,没得办法,她必须磕头谢恩,高呼,“皇恩浩荡。”
李慕志得意满,太皇太后含笑首肯,张岁寒自然要闹,仿佛在为她鸣不平,话语间极尽刻薄,听来她与顾南风之间似有杀妻夺子不共戴天之仇,张岁寒仍活在她权倾朝野的父亲为她营造的美好梦幻之中,或者她爱李慕,当真爱得不顾一切,似飞蛾扑火,生死不计。
人人都吵闹,仿佛都有许多话要说,有的恭喜有的冷嘲,自有一大帮人不肯相信,但谎话是李慕编出来,大长公主都附和,谁敢说一个不字。
李慕笑着将顾南风扶起,望住她痴呆模样,笑意更深,低声道:“回去乖乖等着朕,至多不过一两月,一定十六人的大轿,百万仪仗相迎。”
而她仍旧呆滞,似懂非懂,仿佛已经认命,却又仿佛无声抗争,李慕自然是当她默认,伸手欲触她脸庞,却被她一偏头躲开,他似混不在意,笑笑作罢。“别再使小性子,不然真要将你捆扎实了押进来,那可难受。”
她这厢终于意识到,回到皇宫李慕才是真正不可抵抗,先前不过碍于在太原不便表明身份,才对她一而再再而三隐忍,此番回到他地头,还能轻易将她饶过?烧高香都徒劳。可她不甘,以这样荒唐无稽的方式告别自由自在胡天胡地的单身生活,他凭什么,凭什么一句话定人终生,她这完全犯傻,忘了封建大地主特权,生杀予夺不在话下,更何况添一房妻妾,信手拈来。
顾南风心意难平,出言讥讽,“呵——无论如何要等到陛下大婚之后,先娶妻后纳妾,两不耽误不是?”
李慕的目的已经达到,不愿与她做口舌之争,只叮嘱她学学规矩好生将养,便借口数日未归,政事积压,摆摆手一溜烟逃跑,独留她一人呆看残阳如血,漫山红遍。完完全全像只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