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先生到后来几乎不回信,但她仍旧坚持絮絮叨叨地在信中啰嗦,仿佛是因从前对李慕的冷漠而在此寻找平衡与慰藉。
老爷子把脸凑过来,花白的胡子打成个结笑嘻嘻说:“怎么?小七儿不高兴了?跟外公说说,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敢惹我家小七儿,看我不打得他连他老娘都认不出来是谁!”
“好啦,你别闹了,人写信呢!算啦,我给你沏壶杭白菊,昨天又跟舅舅们吵架了,您老降降心火,这么大岁数了别老跟舅舅们一般见识。”
老爷子随即把胡子上的小辫子散开,气鼓鼓地说:“全世界最最没意思的就是你那些个舅舅们,唉……自从你娘出嫁,你外公我面对这一群除了高谈国事之外什么都不会的儿子无聊得想找块豆腐撞死自己,还好你娘有孝心,知道把你送过来陪陪我这可怜的老头子,不然……唉……我怎么就这么倒霉生了一群这般无趣又无聊个个面瘫似的儿子呢?”
不好意思的说,顾南风有七个舅舅,最小的一个今年才二十三,比她大不了多少,不过呢,七舅舅比较特殊。
顾南风端一碟小点心,配着热茶放在小桌上,老爷子便甚为满意地开始享受下午茶的美好时光。
“要我说,外公,你不如再给他们找个厉害的后娘,管死舅舅们,看谁还有闲心跟您闹。到时候通通抱团,一致对外,唔,就是我继外婆惨点儿。舅舅们唠叨人的功力可是比庙里的和尚住持还厉害,任谁都受不了。”
“你说的这个办法吧,也不是不行。”老爷子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在躺椅上晃了晃,仰头望向高深穹顶,沉声道,“你外公我年轻时太不像话,对不起你外婆,偏是等到人没了才觉得愧疚难当,所以你外公我决定自此后为她守寡一生,满了十年二十年的,你记得给外公立牌坊。”
老爷子面不改色,顾南风这方却是差点把茶喷了,男人立牌坊,老爷子也太过标新立异,不知是不是人老了心思往回走,仿佛进了叛逆期,什么都爱反着来,舅舅们也真是可怜,昨儿就吵着要死后立牌坊呢,舅舅们怎么能答应,一人上来劝一句都要轮一个时辰,可把外公烦得掀桌子赶人,大骂不孝子,通通滚出贺兰家。
顾南风觉得舅舅们大可不必同外公为这事大肆争吵,男人立牌坊,听起来虽是有些惊人,但到底是身后事,外公也没说现在就要立,等到老人家不在世了,该怎么做不都是凭活着的人,悄悄在祖屋里立一块迷你牌坊也没错,横竖老爷子没那个细致劲指定尺寸多大一定要立在哪里。
不过这事到了现代,应当是美谈一桩,对爱情满怀憧憬的少男少女们大约又要构想出许许多多旷世绝恋来,可谁又知她外婆当年受过多少委屈?流过多少辛酸泪?男人呵,男人。没事抽风都能流芳千古,女人呢,一辈子谨小慎微,一旦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淹死在不相干闲人们的唾沫星子里。
但这个时候,她应当顺着老爷子说,把人哄高兴了才是正理,其他天地人和的正义统统靠边,英雄们,你们的正义在生活中根本行不通。
“按说男男女女本没有那般天差地别,外公做这事也是为了外婆,舅舅们不当如此反对。说到底这个家是外公做主,管他们答不答应,先做了再说。”她可真像个蛊惑孩子们犯错的老巫婆。
老爷子终于找到个支持自己的人,一拍桌,将矮几拍得裂开来,“说的好!外公就知道小七儿最乖最能体会外公的心思!那群不孝子,谁跟他们商量来着?明儿我就立牌坊,提早立了,把族长招来题字,就立在巷口,让族里的人都来瞻仰。”说完低头看了看四分五裂的小桌,讨好道,“立马给你换个新的,外公保证。”
顾南风在心底默默同情了舅舅们一把,却仍是为明天就有热闹看了而激动兴奋,“好啦好啦,外公以后别再跟舅舅们争吵,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还要等着给小七儿看孩子不是?”
老爷子一提这个便欢乐,眼中满是对小孙孙的憧憬,“那是那是,按说你也该寻个婆家了,虽说这事有些难,但也不是不可能,哎,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骁骑营校尉你觉得如何?我瞧着面皮生得也好,才学也不错,不如找个机会好好相处相处?”
家长们似乎不分年龄性别对相亲牵红线情有独钟,老爷子已经给顾南风介绍不下十个对象,可人家都以为顾南风是男儿身,怎能生出些情愫来,要真有,那也是件可怕的事,决计不能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