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核桃从左手转到右手,景辞闷声点头,敷衍道:“怪我,又怪我,都怪我。”
这事说起来确有一番渊源,景辞的父亲素有才子美誉,自然也有才子风流,祖父逼着考科举他偏不,日日流连在花街柳巷三教九流之地,说是说诗会上结识曹姓举子,进而引为知己,但谁清楚是在烟花地还是白鹤楼?两人一来二去的多了,二老爷便瞧上了曹举子的妹妹曹湘陵,但府里头正打算让他尚公主,怎有余地留给落魄举子家的曹姑娘?才子佳人头脑发热私定终身,才子最终被抓回国公府老老实实当起了驸马爷,佳人珠胎暗结,却不知为何最终香消玉殒。
景瑜原也不在国公府养着,自永嘉公主去后三年,老夫人才勉勉强强应了二老爷将景瑜接进府里,无奈老夫人打心眼里瞧不上曹湘陵,连带着也不喜景瑜,冷冷撂在一旁,鲜少过问。国公府里下人们一贯是抬高踩低,她自是有一肚委屈,哪有不恨的道理。
景瑜横她一眼,“今日没想同你翻旧账,你且等着。前头老夫人同夫人商议着要将我送去惠义候府,给个糟老头子做继室。是为的什么?眼看贵妃不行了,为着巴结皇后娘娘,如此不体面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景辞道:“惠义候是皇后兄长,年岁虽大了些也不至于是什么糟老头子。一过门就是侯府夫人,难道不比大姐二姐风光?”
景瑜不屑道:“谁稀罕做那侯夫人?你且差人去打听打听,惠义候是什么样的破落户,又是什么样的浪荡名声,只怕你多听一句都臊得慌。若真是门好亲怎不见夫人将自己的七姑娘送去?竟便宜我这么个犄角旮旯里养起来的女儿。”
景辞道:“我原没听见风声,或也只是说说罢了。”
景瑜不信,“老夫人定的事情怎会轻易作罢?且瞧着吧,这回老夫人生辰,她定是要找惠义候家的老太婆私下里合计,若真定下了,我便一根绳子吊死在宴席上。好叫他们一个个的都看清楚了,我母亲虽懦弱,我可不是任他们搓圆捏扁的,逼急了,死了也叫他们不安生!”
她眼中含恨,银牙咬碎,可见不单是气话。
老夫人面慈心狠,拿孙女儿的命换前程这种事,不是不做不出来。
景辞心下凄然,长叹道:“何苦闹到这般田地……你若死了,后头还不知要如何编排你,老夫人最好面子,一句半句丑话都听不得,更何况是在寿宴上,你死了是干净,你那舅家恐怕也要遭殃。”
“我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只能求你。旁人的话一千句一万句老夫人不见得听,但凡是你说的,老夫人莫有不信。你只当行行好,说上那么一句半句,只当还了八年前欠我的人情。”
景辞笑:“我可不记得欠你什么,得啦,你继续闹吧,我累了,回去歇会儿。”
景瑜气得扔了剪子,高声叫她,“你回来!是我求你还不成么?”
赵嬷嬷也扑上前来磕头,“六姑娘菩萨心肠,只当做善事积福祉,帮帮我们家姑娘吧。”
“好呀——”她竟应了,转身指着赵嬷嬷说,“拖出去打二十板子给这老东西个教训,省得成日里挑拨姊妹们闹事,好好的少爷小姐全教你们这帮奴才教坏了。还愣着干什么,拖出去,就在院子里打,也叫丫鬟们都听着,看谁还敢再犯!”
景瑜愣了愣,看着她,呆呆说不出话来。
景辞接着说:“你这地方我再不来了,没由头为着底下奴才几句话就同我闹,要死要活的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旋即不再多留,一副气冲冲模样出了绛珠轩。
赵嬷嬷瘫软在地,问:“姑娘,六姑娘这是答应了?”
景瑜点头,“她这是怕今日之事传到颐寿堂里,老夫人知道我求过她,再多说也没用。只得委屈嬷嬷——”
“这点子委屈算什么,老奴为了姑娘,什么委屈都受得。”
回了缀锦轩,半夏气不过来问,“五姑娘的事儿您真要cha手?奴婢瞧他们那起子嚣张样儿,哪像是求人的?倒像是刀架在脖子上逼着人办事。”
景辞放下手中一本旧书,饮一口热茶,低低道:“她也就是嘴上厉害,其实是个豆腐心,傻得很。比咱们府里那些个面上亲热,背地里下刀子的人不知好多少。再说了,我是真欠着她一份情,且还了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力便可。”
再叫白苏来,“东西收拾好没有,山上冷,我那件羽襟斗篷带上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