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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夜啼(121)

她白衣黑发,从头到脚干干净净一丝点缀也无,白得纯粹,黑的肆意。微弱的烛光下,似一块圆融无暇的玉,捧在墨色丝绒里,朦胧中是她不忍猝读的美,呵一口气便要散去。

“小满……”他微叹,伸手揽了她放置在膝头,望着她莹莹如玉的面庞,蹙眉道,“这几日没能好好吃饭?下巴都尖了不少。”

“不想吃……”她摇头,哭得久了,眼睛依旧泛着红,惶惶然二三日,直至见着他方觉安心,不自觉倚进他怀里,靠在他肩头,轻声细语说话,“哪里能吃得下……”

他环住她越发纤瘦的腰肢,耐着性子哄她,“逝者已矣,生者怎还能如此糟践自己?我叫厨房给你做一碗素面,乖乖吃了再睡。”

“不想吃……”

“听话,让我安心。”

觉出他话语里的疲惫,景辞仰起脸来疑惑地望着他,担忧道:“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不成?”

手指抚上她粉嫩娇妍的脸庞,琉璃珠子一般澄澈透亮的眼瞳,似乎将他的暗淡的影像也点亮,一瞬将想要开口倾诉,将这些年多少辛酸多少眼泪,多少不可对人言的秘辛与往事,一句一句都告诉她,再同老天爷换她一个悲悯的吻,然而开口却是笑,笑着说:“无碍,今日在两仪殿同六部官员吵了一整日,有些累罢了。”

“为着今年的开支吧,西南打仗,西北不稳,江南接连两场大旱,皇上又修御极馆登仙塔,四处都要银子,户部拿不出来,总是要争上一争的。你听听就算,横竖几位阁老回回都要吵个面红耳赤的。”

“是啊……”他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手臂再收紧些,与她的呼吸交织在一处,细细碎碎亲吻她眉心,感叹道,“几时能有太平年呢?”

“到哪都一样,朱门酒ròu臭路有冻死骨,世上竟没有一件是好的。眼下大哥没了,大伯母也让看管起来,家里的事情都落到夫人手上,横竖她得意,我总是讨不了好的。”

陆焉道:“她不敢。”

景辞道:“兔子急了还要咬人,更何况她那样恨我。真不知旧年的悬案她要记到什么时候,当年哪里是我推她,明明是她自己脚滑,跌一跤孩子给摔没了,非得咬死了是我故意。若不是她,我也不至于被送到庄子上一待就是半年,还有你,你也不会被喻婉容要去,可知道我一回来,人人都变了心眼,我有多伤心!”

陆焉笑着捏她鼻尖,“才说旁人记仇,小满也不逞多让。就这么芝麻绿豆大的事情,能记恨我十余年。”

“偏就要记恨你,十年算什么,往后日子还长着呢,有你还债的时候。”

“是,往后日子还长,但怎么?我不是始终在还债么?”陆焉勾起唇角,柔软和煦如三月春光,明媚而温暖,几乎要将她融化。

景辞原本哭红的眼睛,终于染上几分神彩,粉生生的面颊贴着他的衣,轻声说:“家里头这些年不好了,我总是害怕,但见你来,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仿佛是天底下最甜蜜情话,丝丝缕缕钻进了耳里,教他得了天底下最要紧的宝贝,就是眼前——这个娇娇嫩嫩明艳照人的宝贝疙瘩,再没有比眼前的她更合心意的了,惟愿今夜时光等一等,等他好好体会,悉心铭记,他与她相守相依这一刻。

无怨无求,无恨无悔,他只想抱紧她,到天荒地老。

☆、第64章 宫宴

第六十四章宫宴

转眼间就到中秋,景家雪白惨淡的缟素都撤了,风流毓秀的府邸又探出头来,照样是怀揣着万千富贵,饱食终日的光景。

皇家在公众设宴,各府贵重人物皆应往之,但景家碍着丧礼刚过,老夫人大夫人都告病在家,只剩二老爷与孙氏进宫赴宴。

景辞是太后钦点,自然躲不过,天还没亮便起来梳妆,虽说换下了一身孝,但也不敢挑艳丽颜色,只捡着一件嫩绿的牡丹暗纹短袄,月白的六幅裙,将面色衬得如玉如雪。这档口也不好抹什么胭脂水粉,便素着一张脸进宫给太后请安。恰撞见守在慈宁宫喝茶的太子,玉一般的人儿映在眼底,想吃吃不着的焦急,勾得人口干舌燥,太平猴魁喝过两盏,还没能说上一句,好妹妹便躲进太后身边说话。

到底是慈宁宫,李崇燧再疯癫也不敢在太后跟前放肆,即便一双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景辞,也只好告退,心想着,等夜里开宴,总有收拾你的时候。

景辞确是许多日子未见太后,挑了几句吉祥话,装出个亲热模样来,小心翼翼将太后哄得眉开眼笑。过后感慨,原来又做回个逗闷子的玩意儿,未婚夫死于非命,哥哥战死沙场,到头来依然哈巴狗似的费尽心思谄媚讨好,谁又比得了谁呢,都不过是为吃一口饭,喘一口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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