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随手将腕上玉镯子取了赐予她,调笑道:“都是老姑娘了,待这一阵子过去,我便给你寻个好人家嫁了,省的日日在面前碎嘴,烦得很。”
萍儿作势又要哭,青青一手指在她唇上,轻责,“还敢哭,明天就将你送给小德子。”
萍儿忙擦了眼泪,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头谢恩,“萍儿谢公主赏,萍儿愿一辈子跟着公主,伺候公主,不嫁人。”
已至宫门,外间车夫应对守门侍卫盘问。
青青坐起身来,拈来铜镜照素妆,好一张分毫无血色的脸,似江头疏雨轻烟,淡薄悠远无颜色。“你来,添一抹胭脂,簪一朵花。要比往日艳,比任何一天都热烈。”
萍儿连忙拉开妆奁,里头琳琅满目皆是精巧物件。
红艳艳的胭脂雪地里晕开来,三月桃花似的好颜色。再cha一根金步摇,再簪一朵碗口大红牡丹,耳坠换了簌簌流光的红宝石,新添螺黛,细细绘就了眉心蹙,凤眸凝。
挑了车帘子下去,缓步移,睽熙宫蔽日的烟霞中渐行渐远,去日无踪。
内侍领着到了紫宸殿,外间还在与大臣们议事,青青隔着一层布帘,坐内间里喝茶听外头吵吵嚷嚷,好生热闹。
今年秋试,三甲该如何定,殿阁大学张兆禧士与新晋首辅王茁争得面红耳赤。祖宗三代家底都拉出来遛弯子,听得人捧腹。最终还是皇帝爷听得厌烦,亲自定了人选,“朕看唐彦初才高行洁,远在众人之上,新科状元非他不可。”
堂下虽有人不服,但也不敢再争,纷纷说好,赞万岁英明,乾坤独断。
约莫着该散了,又有御史大人站出来,问:“启奏皇上,左家私吞军饷一案,臣等认为应判左成显腰斩,其余家眷充军为奴。”
衡逸从案几上高高一摞明黄折子里挑出一本来,起笔,“左安良还在前线力战蒙古,你们是一本接一本来参他老父,若真这么判了,岂不令将士寒心?”
御史大人坚持,“左成显罪无可恕,左安良定能体会圣上良苦用心。”
衡逸不置可否,已落了笔,合上折子,扔给御史,“斩便斩吧,那家眷之中,男子充军,女子便都放过,也要留些想念给左将军。”
“臣遵旨。”
衡逸摆摆手,疲累道:“都散了吧。”
这五六大臣适才齐声,“臣等告退。”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青青放下茶盏,恰逢衡逸已经挑了帘子进来,她徐徐见礼,他忙上前来,扶起她,窥见她面容芬芳桃李,绮罗粉黛似十里红莲潋滟开。一时心动心慌,久久难言。
紧紧捏她手,苏软仿若无骨。
揽住了腰肢在怀里,真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心念美人,凄凄惘惘,西风凉,人堪瘦。
任他亲手摘了耳坠扔一旁,嘴唇细细吻着她圆润如珠的耳垂,暧暧轻声笑,“这些日子尽忙着山西战事,多久未见了?朕想想,得有一个多月了吧。说说,青青可有想我?”
一双手也不老实,上上下下在她身子上逡巡,青青无心打理,便也随他,只闷声说:“皇上宣我来,我便来。令我走,我便走。”
想与不想,她不肯答。
衡逸心底里冷笑,远远瞧着她青衣红妆,容颜依旧,但内里约莫是恨死了他。自然了,好情郎死在他手上,还不恨得要扒他的皮,饮他的血,不过面上仍装出一副恭顺柔弱,依着他,顺着他,可笑,谁教他是皇帝,人人都得跪下三呼万岁,青青也躲不过。
可他真是,爱煞了她敢恨不敢言的痛苦模样。
堪堪,令人生满心怜惜。
挑了她下颌,低了头去就她唇上胭脂红,丹桂香,靡靡焚尽了一颗心,可叹他心心念念,心心念念,却得来她与旁人郎情妾意难舍难分,真真教人恨!
忍不住咬下去,惹得她轻声呼痛,唇上殷殷血花开,丝丝酸楚缠绕舌尖。那念想撩起来,浑身似火,狂烈燃烧,不自觉压紧了她的身子,舌头伸进去,翻搅,搅乱得她乾坤倒置,眩晕难止。谁让你不解我一番情意,反要谋划着离我而去。该死!该死!
却又是舍不得,舍得天下人,唯独舍不得她。
“青青,青青……”
他含着她的唇,舔着她的伤,一遍一遍唤着她,仿佛是要唤醒她。
趁着他迷醉时,她推开他,兀自退到墙角,却又不再动了,一双眼,染了丝丝红,满是绝望地望着他,自顾自笑:“真是傻了,退什么,能往哪里退?”
手握成拳,指尖已经陷进掌心肌理,凌迟寸磔,天昏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