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弦外有音,孟觉生听到此处,已觉察一二。他开口,道:“姑娘并非是贤益山庄的丫鬟吧?”
殷怡晴闻言,笑而不答。
孟觉生慢慢站起了身来,又道:“那小公子也并非老庄主的孙儿,这位小兄弟也不是护院……对吧?”
殷怡晴摇头,道:“孟大夫说的话,真是让人听不懂啊。”
“姑娘并非泛泛之辈,想是特地冲在下而来的罢。在下唯有一个问题,望姑娘确实回答。”孟觉生问道。
“你且问问看。”殷怡晴并未否认前头的话,只如此应道。
“姑娘先前所说的那封信,也是子虚乌有?”孟觉生问道。
殷怡晴听他这么问,知道他已猜出了因果,也无意再打哑谜。她含笑,道:“我若真有,岂能让你知道?”
孟觉生苦笑着点了点头。他沉默片刻,长叹一声,语气陡然苍凉,“对。十五年前灾银一案,的确是我所为。”
这般转折,更引讶异。众人已然混乱,不知眼前的是何发展。
殷怡晴笑意愈深,她慢慢移开了踩着阿祥的脚,踱步走到一旁,道:“这就认了?”
孟觉生的神色坦然无比,竟是无惧无愧。他看着那受了重伤的二人,道:“十五年前,他们不过稚儿,灾银一事与他们无干,姑娘莫要为难他们。”
殷怡晴笑道:“这可不好说。”
孟觉生慈爱地看那二人一眼,眼见他们要说话,他摇了摇头,温和制止,又对殷怡晴道:“姑娘,实不相瞒,他二人并非在下的仆从。昔年外戚乱政,先帝昏聩,朝中忠良多被迫害。而后贼党逼宫,又兴战乱,战死的官兵不计其数。这两个孩子,皆是忠臣遗孤:云骑尉李敬之子李睦祥,都尉安希明之子安延瑞。在下无能,不能完故人之托付。姑娘既为复仇而来,自有忠义之心。还望姑娘顾念先人,莫再伤害他们。”
这番话,让殷怡晴变了脸色。
“在下自知罪孽深重,亦有觉悟。这多年平安,已是苍天眷顾。今日时限已到,在下也无怨。姑娘若要报仇,尽管动手吧。”孟觉生语调虽慢,却坚定泰然。
“难得你有这般觉悟,到真让人钦佩。”殷怡晴略整理了心绪,道,“不过你别以为一死便可了结!此案重大,岂是你一介太医能一手谋划。你若能告诉我真正的幕后主使,我便饶你一命,如何?”
孟觉生听她这么说,突然笑了出来,“姑娘,我的所做所为,你应当已经知道了吧。”
殷怡晴不知他所指何事,一时无法作答。
孟觉生笑道:“贤益山庄灭门,徐浩之死……皆是在下所为。姑娘以为,在下为何要这么做?”
殷怡晴蹙眉,声音陡然冷冽,“你想说什么?”
“哈哈哈……”孟觉生一脸傲然,看着殷怡晴的眼神里竟生蔑然,“我的确犯下重案,但却从未后悔。若时光重来,我的选择亦是一样。恩怨清偿,我无惧一死!但那位大人,决不容你伤害!”
☆、第十九章
孟觉生的神情语气将殷怡晴全然激怒,她眉一皱,抬腿便踢向了孟觉生的膝盖。孟觉生并不会武功,况又是这般突如其来的攻击,哪里由得他躲闪。膝盖上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跪倒了下去。
殷怡晴一脚踩上他的肩膀,厉声道:“好一个从未后悔!好一片赤胆忠心!你不想说不要紧,让人开口的法子,本姑娘多得是!”
孟觉生抬头,面容因疼痛而略显痛苦,但神色却还傲然,道:“在下无惧一死,又岂会怕姑娘的小小手段。”
殷怡晴冷笑道:“我知道你不怕死,也没打算在你身上下功夫。看来我还是得找别人想想办法……你身边的人,我一天杀一个,杀到你开口为止,可好?”
孟觉生轻轻一笑,道:“姑娘,在下的父母早已离世,又无妻子儿女。若要说身边之人,便只有昔年收养的将士遗孤。他们被在下所骗,深信在下是正人君子……呵,不光是他们,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我是何等恶人。姑娘赔上这些无辜之人的性命来除恶,岂不可笑?”
殷怡晴被这番话噎住了,不自然地沉默下来。她抬眸,看了看那群随孟觉生而来的人。他们是再普通不过的百姓,每一日不过安分守己。如今,他们略显无措地站在那里,神情里是惶恐、是震惊、是愤怒、是茫然、是疑惑……正如孟觉生所说,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理由被杀。